彼岸花是冥界獨有之物,又被佛家稱之為赤蓮花,論情論理都不當被如此作踐。正因如此,佛陀方才允花神葉神降世守護彼岸花海。
前兩萬年間因為花神葉神的守護,彼岸花海再未遭洗劫,漸漸地恢複了生機,蔓延在忘川河畔數十裡之遠,一片欣欣向榮之态。
彼岸花海無憂,花神與葉神心上無事,便自然而然地思念起彼時緊緊相伴而如今雖仍相伴身側,卻不得相見的彼此。他們并非遁入空門的佛陀,自然心有七情六欲,挂念彼此實在是人之常情。
雖有佛陀的告誡在身,但花神與葉神兩萬多歲時,終是耐不住心中的孤寂和牽挂,雙雙現身與彼岸花海之中。那時節花海之中的彼岸花花葉同現,開得格外妖娆紅豔,奇香逸散。
二人雖違背天意相見,但一時間并未發現有什麼譴責,故而安下心來享受着兩萬多年來難得的相處時光。他們本就生于一處,又日夜作伴,自然而然地便生了情愫。
無奈彼岸花花葉同現乃是悖逆天道之事,長此以往定然要受天譴,故而方才生出日後的種種事端。
玄冥憶起身為葉神時和花神曼珠相處的短短幾百年時光,記憶裡的花神卻與面前酣眠着的孟元始終無法重合到一起,因為她們二人無論是面容還是性子都大相徑庭,他隻道是一個人轉世之後定然有所不同,但無論怎麼看都從孟元身上看不出當年花神的影子。
或許是他想得太多,又或許是他想錯了。他曾細細地又三番五次揣摩着當日靈山佛會上佛陀的那一席話,他說若無當年二位之事,不會生出如今的機緣。
顯而易見的,孟元便是如今的機緣。他隻是有時候覺得疑惑,甚至于偶爾覺得也許孟元并不是花神的轉世,但又解釋不出若非轉世又是何物。
眼前人睡得很香甜,玄冥靜靜地看着她的時候忽然想通了這一樁事。
如今對于他來說,即便她真的是轉世也好,不是轉世也罷,他心甘情願地待她這樣好,其實都隻是因為她是她而已。
幾日後天宮再次來了書信,提審二人的時日将近,便趁此機會邀玄冥及冥界衆臣上靈霄寶殿共議先前妖界起兵一事。
玄冥閱畢書信,并不着急動身上天界,而是命人去十一義殿提了孟元來。
她在那兒閉門思過了許久,也不知她思出了些什麼東西。他如今隻盼她能安安分分地待在玄陰宮裡了,其餘多的一句話一件事都不必做。
他在東偏殿裡等着她的時候,心裡不知怎麼的生出一些能稱得上煩躁的情緒,閑在座椅上坐着也不大舒服,眼前又沒有多餘的折子批,看來看去,他終于找到了一件事做。
孟元規規矩矩、屏氣凝神地垂首踏入東偏殿時,眼神落在地毯上絲毫不敢有所偏移,徑直走到玄冥的書案前然後下跪磕頭行了個大禮,她大氣也不敢喘地做完如此流程,方才聽耳邊幽幽飄來一句:“眼睛長哪兒了?”
她一愣,蓦然擡起頭發現身前并無人,餘光中瞥見他在北側的架子邊立着,便迅速垂眸,将膝蓋挪了一挪方向,又磕了個頭道:“臣孟元參見帝座。”
身前的人一時間沒有說話,她隻當他還在生氣,便就那麼跪着。良久,玄冥才讓她起來。她起來的時候,眼神仍是落在身前的地毯上。
她又等了許久,玄冥仍然不說話,這時候她略有困惑地擡起眸,卻正正好撞在一直鎖在她身上的烏黑雙眸之中。她的心跳又是一滞,慌忙間将視線移開,一顆心随即又快速地躍動起來。
玄冥沒有漏過她眼神中的驚慌,他有些不滿,卻還是平靜道:“本座在等你的眼睛長回原處。”玄
冥素來是不講笑話的,如今他講的這個笑話實在是有些冷,孟元有些尴尬地擠出一個笑容,視線極艱難地落到玄冥身上,然後她在心中默默地歎了一口氣。
她不敢看他,不是因為怕他生氣,而是因為心中别的東西。
二人這般微妙而古怪的局面沒有維持多久,玄冥就收了手上拭了好一會兒的玄無劍,劍身鋒利無塵,一方帕子也仍是幹幹淨淨地好似新的一般。
他并未将她留在東偏殿說話,而是上前來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至自己的身側出了殿,爾後便在風馳電掣之間乘雲駕霧至一處波濤洶湧的大海之上,海面深黑而不見底,潮湧之聲有如厲鬼哀嚎。
孟元愣了一愣,一股恐懼自心底而生,但片刻後便化為一片平靜。
她知曉這是什麼地方。冥界有八大地獄,每一地獄均位于大海之下,除卻地獄外,海上、海底均再無旁物,玄冥眼下帶她來此處,她曉得他是什麼意思。
他的手仍攥着她的手腕,她沒有掙開,隻是問道:“這是哪一處地獄?”
玄冥見她如此平靜,竟有些出乎意料,輕挑了挑眉後道:“九殿專司的阿鼻大地獄,也稱無間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