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枚匕首縮小成銀針大小,若非上面攜帶着的魔界氣息,他定不會在此種境況下發現它。玄冥并未顧及被孟元壓着的左手,用另一隻手将匕首輕輕捏起,幻化成正常大小。他凝視着這把匕首良久,眉頭漸漸蹙起。
此中氣息所屬魔界,但有一絲氣息格外不同,他曾遇見過。但是,是在三十萬年前。他垂首沉思了片刻,眸光閃動之中并未理清什麼思緒。一刻後匕首消失于他的掌中,被他收好。
他又将視線移回孟元身上,不同的是多了一絲疑惑和探究。她明明身居狐岐神宮,為何身上會多出魔界之物?而這把匕首之中的氣息,又是屬于誰的?有關氣息之事,須等他回九華殿仔細探查一番。
外殿的燭火仍然搖曳着,玄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複又溫和起來。
他的一隻手仍被她壓着,他略使了些勁想要挪出來,卻未曾想被她攥得更緊。他失笑着看着她,又伸另一隻手将落下來的碎發别到她的耳後,低聲喃喃道:“到底在想些什麼......”
夜深露重、萬籁俱寂,侍立在門口的阿盈已是半合了眼倚在一旁,待玄冥啟了殿門走出來時才慌張地醒了神作禮,靈台還是一片混沌,口上卻道:“奴婢參見帝座。帝座怎的不在殿中歇着?”
此話一出,二人皆靜,刹那後阿盈意識到自己方才說了些什麼,慌忙跪下叩拜。玄冥瞥了一眼殿内,将視線移回,淡淡道:“起來吧。你今日可在十善殿見過本座?”
阿盈一愣,立馬迅速道:“未曾。”玄冥嗯了一聲,道了一句很好,便拂袖離開了。
阿盈将殿門關上,然後又困惑地看了看帝座潇灑離開的背影。孟元姑娘長久地沒有在十善殿居住,如今方才回來,帝座來看她,卻又不想讓她曉得他來看過她,這算個什麼事?
阿盈方才失了言,便是因為冥界近日有一句驚天地泣鬼神的話流傳甚廣,便是帝座在北陰殿萬年難得一次的朝會上說的話——孟元姑娘不是普通的玄陰宮宮女。
玄陰宮外的人都隻當她是個宮女,可是她們這些個在玄陰宮任職的自然曉得孟元并非宮女,如今将這句話連起來,便琢磨出個中意味,其中最為普遍認同的便是孟元姑娘和帝座确然有非同一般的關系。既然二人的關系非同一般,那麼帝座應當在此過夜。
阿盈遙望着九華殿的方向感慨地歎了一口氣,這情字果然是個玄妙的東西。
那廂裡孟元睡得安穩,玄冥回了九華殿卻仍是不得休息。他甫入了殿,值夜的曲言便奏到天宮二殿下來了一封加急的信件。玄冥拿起那封端端正正擱在東偏殿桌案上的書信時,頓了一頓方才拆開。
待他閱畢,臉上原以和緩的神色複又如往常一般的冷峻而不可捉摸起來。天尊少澤要開靈霄寶殿朝會,在數日後提審罪臣樂纓。這一樁事事關天冥二界,天尊不日便會請他及冥界衆官僚出面共審,這共審之人,自然要加上孟元。
他先前便想的是避過冥界衆官讓天宮出面,而非如今靈霄寶殿朝會這般兩方共審,若是共審,恐怕有些尺寸他拿捏得不會那般穩當。
信紙在掌中燃起,最終化為一層灰燼,玄冥反手将塵灰撒落,眸光冰冷。
孟元這一覺睡到次日午時,足足睡了整整一天一夜還要多上三個時辰。
阿盈等一衆宮女聽到她起身的響動,便急急地入了殿内服侍着,她仍然有些睡眼惺忪還未全然清醒時,便被伺候着一頓梳洗妝飾,再飲茶用膳。
雖然她此刻靈台并未完全清明,但至少她還能點數,這十善殿中服侍的人好似翻了一番,而且做事可謂是極盡殷勤,她眼前的這碗粥還未飲盡,便有宮女笑着要為她添湯,如此一來二去眼前多出了四碗湯,那碟子裡堆着的吃食都快壘到了她的跟前。
她看着眼前的情景一直沒有說話,不是因為别的,而是她不敢說話。按着玄冥把她扔進十善殿前說的話來看,她此時應該是在閉門思過。
在她的腦海之中,所謂閉門思過應該是把人扔到一個窄小而不見天日的破屋裡關上許久,不給吃不給喝,條件艱辛,這才算得上思過。如今這面前堆的是珍馐佳肴,飲的是新貢上來的名貴茶葉,她如今倒有點拿捏不準自己到底是在思過還是在做什麼。
待那些個熙熙攘攘的宮女們退下之後,孟元方才獨獨留下了阿盈,她期期艾艾地問了幾句為何如此這般,阿盈掩面羞羞答答地笑了幾聲,然後麻溜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