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孟元不解的事情真是越來越多了,譬如阿盈這個笑容就實在古怪。她想了一通,最後放棄了鑽研這個問題,改為鑽研另一個問題——她如何變回人形了?
起先她覺得這定當同玄冥有關,畢竟這是妖尊的術法,除了他也應當很難有人解開。她起先是欣喜于玄冥竟然來看她了,爾後想了一想便覺得不可能,他如此生氣着,怎麼可能來看她又解了這個術法。
于是她便将這事歸結于青岐的這個術法連同他那個昏睡訣一般的,這一次都維持不了太久,她自然而然地便變回人形了。
變回人形的孟元雖然享受着十善殿裡極高的待遇,但名義上這終究還是閉門思過,故而她不曾踏出過十善殿的殿門一步。她雖然走不出去,但好在宮裡的人許多,又來了許多的新面孔,可以同她說得上話。
她依舊不改自己刨根問底的習慣,常常拉着她們問一問為何突然來了十善殿侍奉,但不知那其中的原因到底是什麼,這些宮女常常是顧左右而言他,故而孟元問了許久還未問出個所以然來。
最終還是阿盈看不下去了,方才勸她莫要再問此事,委婉道:“她們都是托了關系才入十善殿的,姑娘還是少揭旁人的底為妙。”
這話又極大地加深了孟元的困惑,她于是問到:“我在這兒閉門思過,難不成你們的俸祿還能翻倍?”
阿盈雖一貫來隻當孟元是性子直,但性子直到如此地步還是讓在宮中摸爬滾打多年的她歎了一口氣,實話實說道:“帝座珍重姑娘,旁人自然想到姑娘身邊來,好處自然多的是。”
孟元随即默然了片刻,許是因為玄冥将她從狐岐神宮救了出來,所以旁人都會覺得他珍重她,于是便解釋道:“無論換做旁的什麼人,隻要是冥界的子民,帝座都會出手相救的。”
阿盈點了點頭,又覺孟元十分謙虛,到了如今的此種地步仍然不驕不躁,于是便笑着奉承道:“話雖如此,但姑娘在帝座心中總是不同的,否則怎麼會有北陰殿上那句話呢?”
孟元一愣,她這兩日昏睡着,自然不知曉北陰殿上的話是何意,更不知此話在冥界上下穿得沸沸揚揚老幼婦孺皆知,阿盈于是又抿唇輕笑,解釋道:“帝座在北陰殿上和衆閻王爺們說,姑娘不是普通的玄陰宮宮女,這是自然,姑娘本就不是宮女,如今也隻是拿宮女的身份做個幌子...”
阿盈娓娓地繼續說着,孟元卻忽然反應過來旁人想的是什麼,頓時腮上又生了一抹酡紅。
她在外宣揚的身份的确隻是玄陰宮宮女,但玄冥如今說她不普通,孟元知曉他是為解釋妖界那樁事,但此話就聽者而言,自然将此意會為二人的關系非同尋常,但她卻曉得這“不普通”三字為何意,她是來給他解兩生道的,自然與旁的宮女不同。但此事不得公之于衆,她也隻好打落牙和血吞。
她于是強擠出一個并不太好看的笑容,胡亂回了幾句便敷衍過去,又想及北陰殿那事,便好奇地追問道:“帝座在北陰殿上說了什麼?”
阿盈的表情欲言又止,似乎北陰殿上的事兒并不太想讓她知曉,吞吞吐吐了許久被孟元催促了一番後,方才如實道:“朝會上幾個閻王爺欲論姑娘的罪,但好在十閻王爺出面求情,帝座又護着姑娘,所以至今沒有定下罪來。帝座言姑娘在天宮犯了錯,當以天宮二殿下弟子的身份受罰,并非能由冥界來處置。照奴婢看來,帝座自然不想姑娘受罰的,故而才想出這些托詞。”
她犯下了這些大錯,旁人啟奏要罰她自然是情理之中,但那十閻王爺竟然願意出面給她求情,不禁讓孟元感慨了一番,在心中直言從前的交情果然深厚。
彼時她生于彼岸花海之中被孟婆撿到的時候,驚動了附近許多人乃至最近的一殿十閻王殿,她後來才曉得自己的名字便是十閻王爺給取的,單字簡單利落,讀起來十分上口,她很喜歡。
小的時候她還常常跑到十閻王殿裡玩耍,躲在角落裡偷偷看判官審判一衆鬼魂。十閻王爺待她親厚,如同自己的孫女一般,隻不過待她再長大些到了孟婆那兒任職的時候,便不常再走動。未曾想到了如今這個局面上,他竟然還願意為她說說話。
至于玄冥麼,她是不大相信他不想讓她受罰這件事。
她知曉他向來是一個公私分明最為秉公執法之人,徇私二字和他一絲一毫都沾不上邊,若是她的師父不想讓她受罰,這方才情有可原,若是玄冥不想讓她受罰,那實在稱得上是無稽之談。
至于玄冥為何在衆閻王爺面前如此說,恐怕便是因為師父已經和他打過招呼,若是提上了天宮去審,罪行或許能判得輕些,若是放在冥界由玄冥主審,那她估計要将十個閻王殿的大小地獄都走一遭,那等出來的時候堪稱比行屍走肉還要行屍走肉了。
她雖然知錯,也願意認錯,但她并不是那麼聖賢的一個人,若是在天宮受罰能死得痛快一些,要比在冥界受上千百種折磨再死了要好。在冥界待得久了,她自然曉得那些地獄是如何折磨人的。孟元又是一陣感慨,心道還好自己拜上了一個好師父。
因着她在外人眼中那層不普通的身份,十善殿中什麼也不缺,甚至于每日裡除卻基本的膳食之外,奇珍異寶各式物件均如流水一般地送進了十善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