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數萬年沒有過過這麼提心吊膽的日子,一刻不可放松地守着此中魂魄。修補魂魄之事上古時的确有記載,但不過寥寥幾件而已,其中既有修補者走火入魔之例,亦有被修補的魂魄頃刻消散之例,這便說明了此事是如何艱難困苦。
玄冥雖年紀閱曆如此,但在此事上卻并無十足把握,他自己乃至周身所識之人,從未幹過如此逆天背道之事。
有那麼幾個瞬間他亦會出神地想着自己是否是已經走火入魔而不自知罷了,否則為何要在趕在短短一月的時間補好這魂魄,但這并非最為走火入魔之事,最讓他覺得自己有些瘋了的,是自己竟然真的敢做這件事。
他雖然已習慣了這二十萬年來睥睨天下唯我獨尊之感,但即便如少澤、青岐之類都不敢貿然行悖逆天道之事,修補魂魄便屬此種。舊日裡但凡有違天道的,多是因受天譴而死,這天譴無非天雷地火,隻不過不如平常仙者修行破境之時受的雷劫火劫,而是直接取人性命。
玄冥并未怕過此事,隻不過他覺得自己是否有些太過淡然了。但是為了她,這些好似都說得通。
不知她在妖界過得怎麼樣。
這些日子裡孤月潭邊雖設下結界,他卻感知到蔺滄時常來潭邊轉一轉,時而喚上他幾聲。玄冥沒有時間抽身搭理他,偶爾被擾得煩的時候又後悔自己為何如此着急地下了潭,未在先前便和蔺滄說了此事。但若是先和蔺滄說了,這人定然會攔他做這事。
蔺滄先前匆匆地從天宮趕到狐岐山,又從狐岐山前去冥界,結果恰巧和他錯開,于是被道明留在了冥界。這已經絲毫忘了天尊禁令的二殿下便在玄陰宮數着時辰算玄冥從冥界到狐岐山,再從狐岐山回冥界要多久,算得應當見到人影的時候結果連玄冥的一陣風都沒見着。
這時辰越過越久,正當蔺滄心急如焚打算再親自走一趟妖界的時候,他終于回來了。隻不過當蔺滄知道此事的時候,他已和浮玉元君交代完了話,在蓮池邊靜站着看着池中的一朵白蓮。蔺滄顯然看不出那朵白蓮有什麼名堂,卻瞧見了他手中浮玉元君留下的那個攝魂鈴。
身為天宮二殿下,蔺滄知曉此物是個什麼用處,心下一陣驚恐,便着急忙慌地問玄冥出了什麼事,莫不是裡頭鎖着的是孟元的魂魄?玄冥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生生忍下了心中想要将蔺滄揍一頓的沖動。
他自然不會說出實情,隻說妖界之事已了了大半,他往後的日子要閉關,少則一月多則半年。蔺滄若知曉此事,定然不會讓他去修補魂魄,而是會吵着用自己的靈力去修補。
他倒并非多心疼蔺滄,甚至于要拿自己的半數修為去補他那天妃的魂魄,而是這地魂隻能由他來補。換做旁人,譬如說蔺滄,補此地魂便是花上十萬年或許方才補出個輪廓來。
人魂有三,乃天魂、地魂、命魂。
若是洛華的天魂受損,玄冥會毫不猶豫地将它交給蔺滄來補,但如今缺的是地魂,便隻能由他來補。天魂天生,地魂地生,命魂命定,他是冥界地脈所生的靈胎,天上地下唯他與冥界大地最為親近,他從前雖未補過魂魄,卻也知道地魂便應當由他來補。
但憑蔺滄的那個性子,即便是說完這些話,也會攔着他不讓他耗費修為。但玄冥一則并不想與他多費口舌,二則事已至此,他不是為了蔺滄,而是為了孟元,隻不過如今要補之人恰巧是洛華而已,換做旁人于他而言都是一樣的。
再等兩月,那六魄便會自生。
這兩月裡,蔺滄已在天宮。
先前玄冥如此迅疾而不加解釋地就去孤月潭閉了關,甚至立下一道結界,他便在琢磨玄冥到底在做什麼。還未等他想明白,天宮裡便來人請他回去,用請字自然也隻是做個客套的表面文章,當他在靈霄寶殿之上已做好被少澤各種訓斥的準備時,未曾想他那素日裡有罪必罰的兄長奇怪地問他這一趟出去做了什麼。
蔺滄不解其意,等殿上的群臣叽叽喳喳地吵開了鍋時方才曉得,妖界原本布下的兵線盡數收回,且再無動兵之象。有人進言說這是妖界幻象,其中必定有詐如何如何,一時間殿上又是一片人聲鼎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