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滄恍然了悟了到底是個什麼來龍去脈。
玄冥走了一趟冥界之後便自顧自閉關,而妖界卻退了兵,他已然相信這并非妖界之詐,但是想不通為何妖界願意退兵,而玄冥又是在做什麼,孟元又為何沒有出來。
他這一趟出走天宮,因着妖界退兵一事,少澤未抽出什麼功夫責罰他,也未再說什麼不讓他出天宮之言雲雲。但他如今出不出天宮都是一樣的,妖界那兒不搭理他,玄冥如今又正在閉關。
蔺滄如熱鍋上一隻螞蟻一般焦灼。
此刻如他一般焦灼的還有一人,那便是躺在榻上奄奄一息的樂纓仙君。
當日他被青岐的屬下打得全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骨頭碎的碎皮肉傷的傷,那日裡藥師殿的仙官來給他診治上藥時,那流出的血都早已幹涸,将身上的華服緊緊黏在傷口之上。上藥之前須将那衣料剝離下來,是酷刑般的感受。
樂纓如此一番折騰後便昏了幾日,族中人輪次渡了些靈力,如此之後也不見大好,還是氣如遊絲額上滾燙,将他姑姑急得哭成了個淚人。但好是在天宮,族中人百般央求之後終于在三十三天太上老君那兒終于求來了一顆金丹,樂纓吃下後轉日便好了起來,又過三日便神志清醒。
他雖清醒了,卻被拘着不可出殿,隻在殿内靜養。他身上處處有着裂骨,即便是用了藥師殿的仙藥,這骨頭一時半刻也長不全。他心下焦急,聽心腹回報說二殿下違令出天宮去了,如今還沒有回來,這便令他更為焦急,卻也無可奈何。
如此焦灼數日,直到最後氣火攻心吐了好幾口血在被褥上的時候,才得了蔺滄回天宮的消息。樂纓早聽聞蔺滄夫婦同那妖尊青岐的一段糾葛,從前隻當是八卦流言并未放在心上,如今在妖界走了一遭,便也明白此事大抵是真的了,心知自己大難不死撿回來了一條命全是因為孟元。
若非當日孟元要陪着他下界取定海劍,否則他今日的屍骨不知被丢在妖界哪一處荒山裡。如今他是養在這殿裡日日湯藥佳膳的供着,可是孟元呢?妖尊青岐如此卑劣之人,不知道他會如何折辱孟元。
樂纓不敢想,一旦想到了孟元便心急如焚,又奈何不了自己的這幅殘缺身子,日日裡唉聲歎氣,連眼裡都失去了光彩,恹恹地不願說話。直到一日裡蔺滄駕臨了他殿中來見他,樂纓的眼中方才燃起了希冀,精神刹那間便好了起來。
他焦急地問了蔺滄一連串問題,蔺滄卻隻是沉着臉,最後輕輕說一句:“不知道。”
樂纓眼中的希望霎時間破滅了,連做二殿下的都不知道,他又如何能知道,隻恨自己如今還未養好傷,否則便要親自下界去探一探。
蔺滄看着他這幅模樣,安慰道:“孟元不會有事的,莫要擔心。”畢竟有玄冥在。但他此刻并無确信的依據,又不能随意将玄冥之事道出,隻如此吩咐交代了一番便離開。
于樂纓而言他自然不解其中意味,但如今見得妖界退兵的情形,心中仍燃起孟元還好好活着的幾分期盼。他先前在崇吾山走了一遭,不僅未拿回定海劍,反而将自己和孟元二人搭了進去。雖是撿了半條命回來,但定海劍仍落在了那妖尊手中不知音訊。
幾日前,他躺在榻上半昏半醒時,他的父親怒氣沖沖地提着劍入了殿,眼裡噴着火一般地怒罵道要将他這個逆子給斬了,樂纓姑姑哭着跪地哀求道:“若是真将樂纓打死,我們祁連氏一族就要絕後了。”
他父親正在氣頭之上,滿面怒容揚起劍喝道:“打死便打死,有這個逆子來丢我的臉還不如直接絕了後!”此話一出,殿中侍奉的、照看的人均顫了顫,一時間勸解的勸解、出走報信的報信,殿裡鬧哄哄亂作一團。
偏生樂纓在這種境地上性子也變得極其固執,本身托着一副病體殘軀已是郁郁不歡,一心中挂記着孟元方才支撐着下去,卻早因着自己的魯莽一時間生出兩樁驚天動地的大事而心中愧怍不堪,一則是丢了家傳的定海劍,二則便是攪得天宮不安甯。
他早已生出些萬念俱灰之意,看他父親如此,梗着脖子從喉中悲聲道:“父親打死我便是了!孩兒願以死謝罪,但還請父親等冥界孟元脫身之後再動刑罰,否則孩兒死不瞑目!”
他如此說話,更是令他父親氣得面色紅漲,提劍便要沖上前去,好在又被樂纓姑姑和幾個姐妹攔住,方才顫顫地将那劍止在半空,氣喘道:“你!你還敢提那孟元!你知不知道她是二殿下的徒兒,又是在冥界北陰大帝侍奉的,怎麼輪得到你去攀她!你自己作孽下界也就罷了,還捎了她下去,如今那孟元不知死活,我先提了你的頭去北陰大帝和二殿下面前謝罪!”
樂纓心中悲戚,便閉了眼等着。樂纓姑姑見此父子如此情狀,早已是淚流滿面不能自抑,半跪着拉扯住兄長的衣袍半怨半哀道:“且不論樂纓是我們族中如今的獨苗兒,若是他死了,兄長如何向祖宗們交代。這如今即便是要動刑罰,也是要等天尊發落,兄長切不可私自動刑,恐怕有逾矩之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