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情事,是天底下最捉摸不透的事。青岐或是因早早開了情竅,對此事向來通透。
他看得出這二人各自有情,卻又各自不知。玄冥自少年時便不近女色,以至于青岐疑惑他是否有斷袖之癖,爾後卻發現他連男色亦不近,加之三十萬年以來身邊并無人侍奉,便覺得他是真的斷了情根。
如今看來,彼岸花海一滴血的緣分,不僅造就了孟元的降生,還造就了玄冥這塊石頭心中的一段情。
玄冥本可以自己慢慢解兩生道,卻讓孟元來到她身邊;他本可以随便指派一個人教她,偏偏卻要請六界之中為尊的天宮二殿下做她師父。最後,他竟舍得拿出自己的修為給她護體。
這不是有情,又是什麼?
至于孟元麼,更好猜想一些。她僅有兩萬歲,人事常理都沒知曉個透,對于這情字,更是參悟不出。漸漸地有了情,卻隻當這是知交好友之情。
他如今竟是最看得透的一人了,青岐不禁笑起來。這場好戲就等着他來寫,實在是精彩、精彩至極!青岐略略思索了一會兒,心裡便勾勒出一折好戲本來。他擡手喚了身邊的妖官,懶懶道:“宮裡多少年沒有喜事了?”
妖官對答如流:“四千九百八十四年沒有了,最近的一次是常蓼郡主出嫁。”
“許久了。那今日便添一樁喜事。”雖是下旨意,他的腔調卻極為散漫,身上的袍子早已松松垮垮地落開了大半,他慢條斯理道,“傳旨下去,封她為妃,三日後大婚。”
孟元一愣,感受到妖官更是一愣,随即一道懷疑的目光瞟在了她身上。妖官迅速地收回視線,俯身恭敬道:“恕臣愚鈍,不知尊座是要封她做哪位郡王的妃,又賜什麼封号,按何種規制操辦?”青岐嗤笑一聲,妖官将腰躬得更低。
青岐好整以暇地看着孟元,眉微微上揚,盯着她漫不經心道:“封本座的妃。”
孟元愕然失色,猛地看向青岐,顫着聲道:“你瘋了。”
很顯然,原是娴熟非常的妖官亦是愕然失色,仿佛自己聽到了什麼不該聽一般地抖起了身子。那妖官躬身得更低,腦袋上的冠都要戳到了地上,啟奏道:“這、這......若是尊座要納妃,三日時間籌備恐怕是不夠。”
青岐道:“本座說什麼,你便做什麼。封妃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宣揚六界,尤其是天界和冥界,務必讓他們知曉,本座要納冥界的孟元為妃。”他将孟元二字重重地說着,妖官連連應聲後告退。
孟元全身的氣血都上湧,她覺得自己簡直要炸開,怒聲道:“無恥!你想做什麼!”
座上那人懶洋洋地倚着,好似未聽見她的質問,面上既無那副虛僞的笑容,也無其他情緒。他似乎有些倦怠,隻有一下沒一下地睜開眼。最後,青岐平和道:“你知道二天妃麼?”
孟元雖怒火中燒,但驟然間聽青岐提起洛華郡主,不由得一驚。
孟元默然地點了點頭。
“若是玄冥不選你,那麼你便按她的路走一遍吧。”青岐冷冷道,眼神空洞。
提起洛華的時候,他好像一瞬間喪失了當下所有的情緒,隻剩下一心的寂寥。說話間,青岐揮袖隐去了身形。
孟元呆呆地看着空蕩蕩的座椅,殿中再無他人,唯有那紫色的帷幔如妖影一般地浮動着。她忽地反應過來青岐是要做什麼,一股冷意直達心頭。按洛華郡主的路走一遍,所以他要封她為妃?
四周卻傳來一道聲音,悠長冰冷。
“當年她如何受的,你便如何受。家破人亡、聯姻封妃、有孕喪子、栽贓陷害,一件一件,好好讓蔺滄看一看。”
聲響回蕩在空蕩蕩的殿中,須臾後從外殿再次飄來絲絲縷縷的紫霧。孟元再次昏昏沉沉,栽倒在了一旁。
八重天,流華宮。
已是子時,天宮上一輪清月高懸,朗朗銀輝鋪落在八重天各宮各殿上,今夜裡的星子不亮,九霄雲薄,涼風陣陣。夜半人靜之時,各宮皆熄了燈,連同那天上高飛的青鸾彩鳳均是不見蹤影。
天宮上下,惟有掌燈宮女和值守侍衛醒着。但與别處不同的是,流華宮和化樂宮雙雙燈火輝煌,不見人安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