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元疑惑道:“或許?”
“或許他一方面是對洛華有情,而另一方面,人總是有私欲。”霈安輕輕一笑,“但也隻是我的猜想罷了。靈山弟子是不允許私自下界的,他當日因此離了靈山,方才未受靈山譴責。靈山修行清苦,非常人所能受,想要離開也是正常。所以如今他為何要起兵,或許不單單是因為洛華郡主。這樣的出身卻一統了妖界的人,自然覺得自己能一統六界。”
霈安搖着扇,搖頭慨歎道:“男女之間的情誼,斷不會深到如此地步。”
玉清宮。
“青岐對她的情誼竟深到了如此地步麼?”天尊少澤低頭拭着手中的一把劍,嘴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手上的扳指同那劍鋒一樣閃着淩厲的光,“你說他這是拿洛華當幌子,還是真心想要替她報仇?”
玉清宮太明殿氣宇磅礴,殿中圓柱有金鱗曜日之龍纏繞,殿頂上有彩羽丹頂之風盤飛,金光耀目、光彩熠熠,實乃帝王之家、真龍之阙。
少澤仍穿着晨時朝會的龍袍,戴紫金十二旒冕,不怒而威。換做旁人立在太明殿天尊面前,皆是畢恭畢敬、不敢錯一分禮數,蔺滄卻立在一旁散漫地搖着扇,看着少澤反複拭着的那把劍,懶洋洋回了話:“換做當年,他是真心實意。如今我與他多年未見,不知曉他如何想的。”
少澤擡起眼盯着蔺滄:“見面?他如今最想殺的人是你。”
蔺滄牽起一絲譏諷的笑,隻道了一個“是”,再未多言。
今日少澤忽傳了他來玉清宮談話,蔺滄揣摩不出他這位兄長是何意。待入了殿,少澤隻和他聊了些陳年舊事,便是青岐和洛華那二人的陳芝麻爛谷子。蔺滄向來不願意提起此事,尤其在天界之人面前,更尤其是在少澤面前。每每提起這樁事,好似是他當□□的洛華去死,而其餘人将自己撇得幹幹淨淨。
少澤将拭完了劍帕子扔到身邊宮女弓身舉着的托盤上,又将劍穩穩地擱在身前楠木雕龍的架子上,另一個宮女輕步走上來,捧着一盆晨時在三十一天新采下的仙露。
少澤淨了手,拿起塊帕子擦拭着,邊道:“此次開戰,你留在天宮。”
蔺滄目光一暗。
少澤這話的意思是不讓他帶兵打仗了,這倒是他慣常做的事情。上古混戰之後天下太平,幾界之間偶有争鬥,算不得什麼大事,少澤便以此為由,讓他交還了兵權。如今雖是用人之際,但比起這場戰事,他的兄長仍然是更看重自己這把龍椅。
蔺滄臉上那抹譏諷的笑更甚,道:“兄長還是不放心我領兵啊。”
少澤并未言笑,忽地挑起那劍,直直地刺向蔺滄。正欲中眉心之時,蔺滄用扇子一擋,出乎意料地輕而易舉便抵擋住。蔺滄藏在扇後的面色微微一變,片刻後仍笑得風輕雲淡。他徐徐将扇子合上,扇骨擦着劍鋒,迸裂出零星火花。
少澤道:“妙有真空扇是把好扇,不知觀音大士贈你此扇是何用意。但一把扇子再好,卻也比不上利劍神兵。父尊贈你日升劍,你鮮少用,手生了;正如你如今你多年未帶兵,心也生了。”
手上拿着的妙有真空扇早已通人性,比起那些刀劍杖戟,這把扇子卻更讓蔺滄舒心。
這扇子是洛華隕滅後靈山送了來的,說是觀音圓寂前留下的話,一旦天宮二殿下遭遇困厄,就将此扇送上流華宮。他原先确也不曉得觀音為何留下這一把扇子給他,他在靈山學藝不精,過了好些年才漸漸地悟了“妙有真空”四字之理。
這是讓他大破大立、空有自在。
得到這把扇子前,他日日随身攜帶的是日升劍。日升劍仿佛與他生來一體、性靈相合,在上古混戰中救過他數次性命,也替他數次斬殺勁敵。他曾經以血淬劍,此劍亦不負他,人和劍惺惺相惜。自交了兵權後,日升劍再不能輕易現世,從此收起,再不随身佩戴,唯有出天界時方才攜在身上作陪。
此後他手中握的不是日升劍,而是妙有真空扇。妙有真空、妙有真空,須知佛家谶語“諸法亦如是,空性與之一”,連觀音都在勸他放下劍。
蔺滄斂了眸,道:“臣弟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