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倉遲疑了一會兒,望着玄冥冰冷的面色還是颔了首。
他旋即遁入深淵之中,片刻後破水而出,手裡捧着的是一塊晶瑩剔透、通體玄黑的美玉。塗倉将九幽玉呈上,玄冥接過之後收入袖中,道了一句“多謝”,随即隐身而去。
塗倉望着礁石,恭敬道:“臣恭送帝座。”
這幾日,道明依着玄冥的吩咐教孟元劍術。這雖不是個難事,但到底是帝座親自吩咐,他便絲毫不敢懈怠。
隻是這孟元姑娘十分不可理喻,一貫問他為什麼總是闆着個臉,為什麼不能在臉上放上一些笑容,好溫暖一下玄陰宮上下衆人。
道明覺得她有些吵,便眼巴巴地等着帝座回來,好從這個差事中解脫。
帝座回是回來了,隻不過絲毫沒有讓他停止的迹象,反而是贊了他幾句“教得不錯”“孟元是可塑之才”等語雲雲,讓他即将脫口而出的詢問又咽了下去。
道明覺得,帝座這幾日有些古怪,既不批公文,也不親自來看一看孟元姑娘練習得如何,整日裡就坐在西偏殿裡不知搗鼓什麼。即便到了深夜九華殿的燈還是不熄,甚至連續幾日整晚整晚地未見燈滅過。
作為一個稱職的使者,道明時常擔憂帝座的身體,帝座其人雖是個不睡覺也無妨的尊神,但他仍是日日留心着,生怕帝座出什麼差錯。
約莫一個月之後,道明終于得了玄冥的吩咐,入九華殿的西偏殿聽令。
他甫一入殿,便見西偏殿的陳設與從前大有不同——多了一張長桌,上面呈着各色鑽、錐、鋸、砂等物。
道明在玄冥跟前站定後,就垂了眸,不得見桌上具體的情景,行禮恭敬道:“臣參見帝座。”
玄冥正将一枚戒指捏于指尖細細端詳,并未看向道明,隻道:
“孟元的劍練得如何了?”
道明回道:“孟元姑娘聰明穎悟,幾日内便習得了要領,如今步法已漸漸熟稔了。”
聞言,玄冥點了點頭,拿起桌案上一塊鲛绡紗的帕子來,輕輕揩拭着那枚戒指,邊道:“她還算乖覺。”
話畢,心中複又升起另一個閑趣,便擡眼向道明問:“她可有鬧性子?”
道明一愣,印象中孟元姑娘雖不通禮數,即便在玄陰宮已居住良久,在禮制之上仍有欠缺。且言語間多是直白之語,不曾像他平日所見的世家女子那般謙恭誠敬的。但因着孟姑娘是玄陰宮的半個客人,又是帝座如今多加關注之人,便不做什麼計較。
大體上來說,孟元姑娘并未有過什麼不悅之言,便道:“未曾,孟元姑娘牢記帝座的教誨,日日勤加練習,無有怨色。”
無有怨色......想起她那個像狸貓般會撓人的性子,玄冥輕笑了一聲。
前有蔺滄急急地回了天宮,将這個新收的徒弟一股腦兒扔給他,她多半已是不高興;後來他又僅教了她一日的劍術,就将她扔給道明了。
如若是旁的人,大可忍着氣吞了聲不作數的,至于孟元麼......
先前他并非沒想到這一層,隻不過打磨這戒指的事更要緊些。
若沒了這枚戒指,孟元那劍實在練得吃力,成效難顯。
這話還需從他第一日教她劍術時講起,那時他在九華殿召見了她,她身上還穿着那件大氅。
他知道,因着玄陰宮唯有十善殿一處施了結界,故而她出了十善殿都會穿着。若是平時也便罷了,隻是在練劍之時多有累贅。
他并非不能将整座玄陰宮乃至羅酆山都布下結界,隻不過稍想了一想,還不若用九幽玉給她打磨一件物什出來攜在身上。他再将自己的修為渡一些至九幽玉中,如此一來佩在她身上,無論是在羅酆山還是别的地,甚至于出了冥界,都能得他庇佑。
這一法子簡潔直觀,成效也好,比布結界有用的多。
他看着手中瑩潤無瑕的戒指,滿意地噙着笑,聲調愉悅地向道明道:
“你的事做得很好,明日起還是由本座親自教她。”
道明稱是,複又想起一事,道:“畢昭郡主遞了帖,說是三百年後入宮内觐見,不知帝座可允準?”
玄冥正細細瞧着那戒指,無心聽道明說了什麼話,聽得畢昭郡主幾個字,未多思考就點了點頭,便讓道明退下。
他将绡帕平展攤開于桌案上,又将戒指穩穩放上,方施法布陣。
刹那間周身靈力湧現,濃墨一般的黑霧彌散,整個偏殿都陷入一片靈力氤氲流動之中。
半晌後此陣消解,他再次将那戒指拿起來細看時,透亮的黑玉内部已緩緩流動着細如雲紋的白絲,發着微微的光亮,可感靈氣盛澤。
餘光中又瞥到放置在一側的雕花楠木小木匣,裡面放着另一半九幽玉——那戒指耗材不多,故而還剩下了一半來。
如今他一心想着孟元如何如何,已然是全忘了天上還有個人定了這玉,反倒又想起孟元那月恒劍的镡尾上還缺了一墜劍穗,便又将那半塊玉拿出來,籌謀着雕個什麼花樣。
他雖琢磨着玉,思緒卻不免又遊移到那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