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他。
她稍稍放下心來,叫她讀這麼多書看起來就不像是蔺滄的作風,但确實像玄冥幹出來的事兒。但是不知道不讀書的話,蔺滄會如何教她。
她正襟危坐地看着蔺滄,蔺滄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說:“先寫兩個字看看。”
寫字,寫字也不是孟元的長處,甚至于可以稱為一個短闆。
她硬着頭皮準備磨墨,将墨條按到硯台上的那一刻蔺滄出聲道:“做什麼?”
孟元疑惑道:“磨墨啊。”
“自己磨?”
“不然呢?”孟元理直氣壯反問,片刻後心裡漸漸地虛下來,其實是她不會這個磨墨的術法。
她偶爾是一個要臉皮的人,于是讪讪道:“我昨日裡去帝座那兒的時候,他還喚我幫他磨墨。我想着,自己磨出來的,可能比術法磨出來的好些。”
蔺滄原是挑着眉聽她說話,現下直接哈哈笑了出來,邊笑邊搖頭道:“他故意使喚你,你竟不曉得。”
她默了一默,她當然曉得他在使喚她。
罷了,這不是為着這事兒惱的時候,目前要緊的還是寫字,于是她誠懇道:“徒兒這個術法還不精通,請師父指點。”
蔺滄教了她如何讓墨條自行研磨,孟元方才潤筆蘸墨後準備寫字。
欲下筆之時,面對着雪白的紙張卻不知道寫什麼東西。
隻等到筆尖一顆墨珠掉下來,墜在無暇的宣紙上開出一朵墨色的花,她才堪堪回過神來,寫下“孟元”二字。
還未等孟元擱下筆,蔺滄就走到她身邊,将那張紙捏起來拿在手上,似是吃了一驚,爾後笑了笑。
他移開目光,細細端詳了孟元一會兒,“啧”了一聲,再道:
“你這幅樣貌放在天上地下都是不差的,寫得一手字倒是笨拙,像個孩童胡亂寫出來的。”
她也曉得自己的字不好。
但她先前是替孟婆熬迷魂湯的,又不是替孟婆抄書的,字要那麼漂亮做什麼?看得清楚不就行了。
她這時候不惱,也不氣餒,隻懇切道:“徒兒日後會好好習字的,師父且看着吧。”
蔺滄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字如其人、其才,你的字不必練得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境界,隻求工整幹淨便好。我待會兒便為你尋一本字帖,你且照着它練上一段時日,平平心、靜靜氣。”
“我先前就同你說了,玄冥要我教你仙法常理,但我既要教你,便不止教你那一處。你的年歲小,從寫字開始慢慢來過,不必急于求成。”
孟元哦了一聲,突然想起當初在北陰殿的情景,道:“帝座命我五萬年内要将修為達他的一成。師父,來得及嗎?”
蔺滄雲淡風輕地搖着扇子,仿佛這事兒根本不算個事,他道:
“何必如此着急,給你十萬年也來得及。”
孟元歎了一口氣:“帝座恐怕對我很有信心。”
蔺滄哼了一聲:“他是太過操心,着急兩生道解不出來,誤了你們冥界的安定。”
“照我看啊,等上十萬年二十萬年再解也不遲,他不知道哪兒得來的天機,總是覺着自己要羽化了。”
孟元一愣,羽化?
“帝座真的會羽化嗎?”
“這個問題,問得很好。”蔺滄收起方才調笑的樣子,面色嚴肅。
“你可見上古那些個尊神的,如今還有哪幾位在世?或者說,同我們一世?”
她想了想,似乎沒有。
那些至高至尊的神仙,早早的就成了《上古六界通史》裡的一段段文字了,即便是西方靈山梵天境的佛祖,也會在某一時刻圓寂入滅,譬如玄冥的前輩地藏菩薩和準胝觀音。
玄冥和蔺滄如今已是尊神,但放在上古的時候,也都是在那些上古尊神座下聽教誨的弟子。
孟元搖頭道:“沒有了。”
“所以說羽化天上地下沒有一人逃得過。”
“所謂羽化,是元神消散不複存于世。你在奈何橋上接引鬼魂,是将它們前世的記憶抹去,再送進下一世輪回。但羽化之後,再無轉世可能,永永遠遠地消失在我們這一天地之中。”
“比起人界,我們五界之人已是長生,但也無法永生。其實我常常想一個問題,成佛入滅、尊神羽化,或許本就不合天理,為何上天要将這些最厲害的人收了去?也許,這世上還有另一個洪荒。”
“但這都是揣測罷了。”
聽罷,孟元心中生出一絲微妙的失落:“也就是說,帝座、還有師父,日後都會羽化嗎?”
“是。”蔺滄輕松地笑了一笑,接着說,“不過于我們而言,羽化還早得很,所以我說他太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