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黑子被按至棋盤之上,玄冥的眉舒展了些,卻還是皺着。
他道:“你先前還在推脫此事,如今竟肯收她,還要收做親傳。這倒讓我有些意外。這是你今日同她相處下來感覺甚好,還是緣着我和彼岸花族的緣故?”
蔺滄胡亂地擺上一枚白子,笑道:“都有,都有。”
玄冥凝目看了他半晌,再側頭去拿棋子時才慢條斯理道:“二殿下的棋藝越發精進了。”
那白子下出了個讓人啼笑皆非的纰漏。
蔺滄眼下确然沒有心思同玄冥研究棋局,他伸手将案上的棋打亂,複又拿起放在幾上的折扇,歎了口氣:
“我覺得她和洛華的性子有些像。”
玄冥知道洛華是誰,印象裡的确也是個有個性的。
但他從未見過她,也并不了解她的心性,便道:“從何說來?”
“執着。想定了要做一件事,就要去做。”
“洛華一直是這個樣子,你知道我從前不大喜歡她這樣。但是之後......且不提,我問孟元為何願意花這五萬年的時間,她說是要報你的恩情。”
蔺滄展出笑顔:“她說恩情一定是要報的,不報恩怎麼行呢?這種話,我在洛華那兒也聽過。”
玄冥心中震顫似的一動,但面色仍作淡然,隻道:
“她肯這樣想,很好。”
蔺滄伸了個懶腰松筋骨,站起身道:“你當然覺得好了,一滴血白換她的五萬年。”
“我與她投緣,收她做親傳弟子這事兒就這麼定了。明日上午拜師禮,我把月恒劍給她。”
玄冥一愣,驚訝道:“讓她替你守着?”
蔺滄挑了挑眉:“我是要将這把劍贈她。”
玄冥面上露出極為明顯的怔色:“這劍原是老天尊打出來留給你這宮裡的天妃。洛華雖然不在了,但論情論理,月恒劍還是她的。”
“她從來沒收過這把劍。”蔺滄似是自嘲般地一笑,“她說她不會使劍,這雖是真的,但我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除了二天妃的名分,她不想要天宮裡、流華宮裡的任何一件物什。我同她到底不曾是真情實意的夫妻,這月恒劍也從沒有過真正的主人。”
“我日後不會再娶,與其讓這好劍放在我這當擺設,不若讓它有個地方亮亮鋒,也不至于埋沒。”
蔺滄八萬歲時迎娶洛華為妃,彼時玄冥十萬歲,已然身入輪回之中。爾後過了一萬年洛華自滅元神而死,玄冥依舊在輪回之中。
他們二人先前從未打過照面,玄冥并不甚知曉洛華其人如何,僅能在蔺滄的隻言片語間探得這奇女子的一番真容。
如今斯人已去,月恒劍空置在那兒,的确可惜。這到底是老天尊留下的上古寶劍,非尋常武器能比。
如今蔺滄願意收孟元做親傳徒弟,他其實挺高興。畢竟要用她的五萬年,如今讓她做了天宮二殿下的弟子,總不算虧欠了她。
玄冥颔首:“你若是願意,那便如此行事吧。”
次日辰時,孟元秉着早早前去才算盡足禮數的想法,一早就随着阿盈到了五蘊殿的門前候着。
約莫候了半個時辰,她已從站得恭恭敬敬到蹲在地上,最後演化成了同五蘊殿值守的侍衛交談,還是沒把蔺滄候出來。
她神情凝重地問阿盈,是不是她來得太遲,讓蔺滄以為她這個徒弟毫無拜師誠意,所以閉門謝客。
阿盈亦很擔憂,一則是怕孟元拜不拜得了師,二則而是擔心這二殿下哪兒不順心了,到時候主管玄陰宮宮務的道明使者又要将他們這些下人訓斥一番。
她們二人滿臉憂愁地站在冷風裡,皺着眉頭苦思許久,此番沉重的氣氛拖延許久,最終被一個孟元不願聽到的冰冷冷的聲音打破:
“你們在做什麼?”
她立馬端正了站姿,正在猶豫要不要行禮之時,一襲玄袍便緩緩地地從她眼前掠過。
玄冥徑直走上階,在殿門上不輕不響地叩了三聲。
她倒吸一口涼氣,以為自己即将要承受兩個人的血雨腥風,認命般地低下了頭,卻聽到玄冥抛來一句:
“他常日裡都是巳時才起,你這麼早來做什麼?”
“既來了,又在這兒眼巴巴地等着做什麼?連叩門都不會麼?”
這丫頭看起來機靈,玄冥卻覺得她有些蠢。
既知道玄陰宮陰氣如此寒盛,卻能忘記穿氅衣,今日又在這裡吹風。
孟元聽得玄冥的話中有些許怒意,但她不曉得他為什麼生氣,明明這事兒同他關系不大。
這人莫不是一個人慣了,連性子都變得有些古怪,養出了個愛折騰人的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