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第一次知道她,是因為這位十閻王爺。
十閻王是一個體貼民生的閻王,出了這樣一件大事,他自然要向上頭禀告一番。
那一日見過了孟元,他還未向羅酆山遞交拜帖,徑直騰雲上山拜見了玄冥,好将這樁驚天動地的事情同帝座講一講。
當然了,十閻王也有自己的心思,掐指一算他已有兩萬年沒有上過羅酆山拜見玄冥,正好趁此機會在帝座面前露個臉,聯絡一下情誼。想必帝座不會怪罪下來。
玄冥的确沒有怪罪他,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并未訝然,隻是淡淡的嗯了一聲,仿佛是件尋常事,仍然垂首批着桌案上的公文。
十閻王顯然不覺得此事平常,慨歎道:“三十萬年前,彼岸花族逆天道而行,被佛祖下令不得托身為人。如今三十萬年過去,竟出了一朵化作人形的彼岸花。帝座,您覺着這是什麼緣故?”
玄冥未停手上的筆:“我佛慈悲,彼岸花族能再度為人,也是情理之中。”
“如此說來,倒也有理。既如此,想必日後定然有許多的彼岸花會修煉成人,我們冥界又可添丁增口了。說起來,今日這朵彼岸花降生得吉祥,既是七月十五的好日子,又受了三生石的靈氣潤澤,想必是有靈根的。看來彼岸花族日後定當興旺繁盛。”
玄冥的筆尖一頓,險些批錯了字。
“三生石?”
十閻王忙道:“孟婆就是在三生石畔撿到那嬰兒的,想必先前是長在那處。”
玄冥的長睫顫了顫,他随機斂了眸,說了一聲“知道了”。
他又同十閻王聊了幾句話,就把這點頭哈腰的老臣打發了下去。他随即将指腹按上眉心,輕輕揉了一揉。
這件事原算不得什麼,彼岸花族在三十萬年前觸怒佛祖方才不得為人,如今已過去一個洪荒,天譴漸消實屬常事。
但......為什麼是在三生石畔?
七月十五,鬼門大開。他正于今日上午有一樁要事,須出冥界一趟,回來時恰好路過彼岸花海,想及有另一樁事須向那塊三生石求證,便走去了花海盡頭處。偏偏他上午去了,下午那彼岸花便降生成人,單單是巧合麼?
後來他回溯了一番當日之事,才知曉了那滴落下的血。
他和她的因緣,便起于這滴血。
不知為何,自他走了一趟彼岸花海三生石後,波動的靈力便漸漸地平穩。他以為事情已了,此後的兩萬年中仍避居于玄陰宮,直到靈力再一次波動。
這兩萬年中他們二人并未相見過,反倒是孟元同那位傳信的十閻王老人家見得很勤。
孟元很感激他老人家,因為他給她取了這個名兒。冥界裡頭的百姓取名大多很随意,沒有正兒八經咬文嚼字的。
孟元也不是什麼特殊的名字,也沒有特殊的意義,但是念起來很通順,她很喜歡。
她的名字就像這個當初那個躺在搖籃裡咯咯笑的娃娃一樣,粉雕玉琢,同普通的嬰兒沒什麼兩樣。
但她的降生驚動了冥界的許多人,甚至驚動了十殿閻王,究其原因,須得追溯一番上古往事。
她的原身是彼岸花,佛家将它叫做曼珠沙華,就是成片成片地長在忘川河畔的那種紅色的花。
自天地混沌初始,一株花草化成人形并不是一件稀奇事,但前提是在冥界之外。
它們有些是妖、有些是仙、有些是神,而孟元這三個都不是。勉強把她算作彼岸花精,也是不太貼切。
所謂精靈,是要集天地精華日月靈氣于一身而化為人形的。冥界雖有強盛靈力,但缺了天精日華,唯有地與月二者屬陰的靈力,養育不出一個真正的精靈。但為了便于造冊登記,後來還是将她算作了一個彼岸花精。
且不論孟元是個什麼,光是彼岸花化作人形這一點,便是一樁怪事。
為何稱這件事“怪”,是因為距離上一次的彼岸花修成人形,已經過去整整三十萬年。
三十萬年是個什麼概念?毫不誇張的說,是橫跨一個洪荒了。
如今在冥界地府裡任職的那些神神鬼鬼,鮮少有超過三十萬歲的,即便是二十萬歲以上的也是鳳毛麟角。
據冥界衆人所推測的最年長之人,便是如今的冥界之主玄冥,他大概有三十七萬歲了。
三十萬年前,有兩朵彼岸花化為了人形,奉上蒼之命看護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海,一個是花神曼珠,一個是葉神沙華。後來因為某種原因,雙雙隕落。
自此之後三十萬年,再無一朵彼岸花修成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