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地下唯一一朵化了人形的彼岸花，喚作孟元。孟是孟婆神的孟，元是中元節的元。

很久很久之後她才知道彼岸花一族是化不了人形的，她能化作人形，同一個人有關。

他叫玄冥，是如今的冥界之主，四洲八海尊稱北陰大帝。

她永永遠遠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樣子，那時候他三十七萬歲，她兩萬歲。他是身居高位統掌冥界的北陰大帝，她是在奈何橋上供職的一朵小彼岸花。

北陰大帝其人，登臨大位後殺伐決斷英明神武，受冥界萬民稱頌，而今避居羅酆山萬萬年不面世，素來被外界人稱道冷面冷心冷情。

而突如其來的一道诏令，說帝座有一件差事要交給她做，讓她上羅酆山北陰殿觐見他。

她沒想明白帝座他老人家為何要找她做差事，她隻是冥界一個普通的百姓，與旁人的唯一一點兒不同，就是她那彼岸花的出身。

那是她第一次來到北陰殿。

北陰殿陰氣極重，饒是她原身是彼岸花喜陰喜寒，在這兒仍是承受不住，覺得有絲絲陰寒氣侵入體内。

除正北方階上的龍椅外，大殿之中空無一物。

她朝那空蕩蕩的座上眨巴眨巴眼睛看了半晌，才恍然想起自己為何來到這兒。

她是來拜見這個北陰大帝的，他有件事交代她，但是先前沒有明說是什麼事。

她趕忙如臨大敵地跪下，四肢全都匍匐在地上，頭也磕在地上。

俗話說得好，禮多人不怪。

雖說她在市井裡頭長大，在同人打交道一事上極為老練，但如今面對的可不是什麼市井人物，而是年紀翻了她十幾倍的上古尊神，孟元不由得緊張。

她提心吊膽地跪了一刻鐘，耳邊除了山頂呼嘯的風聲，其他沒有任何聲音。

約莫過了一刻鐘，她跪得累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擡起頭來瞟了一眼座上，還是沒有任何人影。

帝座他老人家，該不是睡遲了吧？

帝座是個老神仙，許是年紀大了覺就會睡得多些，她想。

放松下來，她的思緒飄遠了些。

帝座有三十七萬歲，莫說是冥界，就算是在六界裡也算年紀極大的，那他會長什麼樣呢？

大抵是和她見過的那些老神仙老妖怪們長得差不多。

他臉上的皺紋會多得如同忘川裡湧起的波紋，頭發眉毛胡須都是白的，或許胡須已經長到了腰身那兒；神情銳利，眼睛一眯就能把一個人打入地獄，就同她見過的最大的官十閻王爺一樣；他說話的聲音也應當是十閻王爺那樣蒼老的，但由于這個官比閻王爺的官還要大，所以說起話來會更沉穩有力......

她正這樣天馬行空地遐想着，忽地聽到一道聲音從上方傳來，的确沉穩有力。

“你就是孟元？”

她霎時間回過了神，身子大大地一哆嗦就将腦袋砸到了地上，在空曠的大殿裡傳出突兀的響聲。

她鉚足了勁大聲答道：“回帝座的話，我就是孟元，孟元參見帝座，帝座洪福齊天！”

她如此說完，覺得自己說得實在是不錯，美滋滋地等着帝座交給自己差事。

未曾想到上頭并無動靜，半晌後傳來輕輕的笑聲，這笑聲讓她實打實愣了半晌。

這個聲音，實在不像個老人家的。

她忍住擡起頭一觀這位三十七萬歲高齡的老人家的真容的沖動，仍維持着跪拜的姿勢，聽得上頭緩緩道：

“你雖隻有兩萬歲，官話卻說得通順。”

帝座這話，大概能算作在誇她吧。她恭恭敬敬地回：“謝帝座。”

上頭沉默了片刻。

“起來吧。”

她恭謹地站起身來，腦袋仍然是低垂着看着腳尖。

帝座他老人家，好像沒有傳說中那麼冷酷無情嘛。

她正樂呵着，忽而覺得身上一沉，竟多了件玄色大氅。

身上随之暖和了許多，似乎周身的陰氣都散去了。

這是......

她驚詫地擡起頭來，望入一雙沉靜的眸子裡。

恍惚間她仿佛墜入了一片極廣闊的無邊的甯靜，那雙眼睛很平靜地看着她，除了平靜之外再無任何的情緒，仿佛剛才的笑意隻是鏡花水月。

而這雙眼睛的主人，實在是超出了她的任何一種預想。

三十七萬歲的北陰大帝，竟然是個青年人的模樣。

她猶記得學堂裡的夫子是如何講他的。

夫子言北陰大帝玄冥，所謂地藏王菩薩的使者，六界上下尊稱為帝座的，居于冥司神靈的最高位，掌管冥界衆事，是天下鬼魂之宗。在這世上的活物，死後均入冥界，受他管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