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生收回手,夥計們此時也回過神來,紛紛圍在劉老闆身前,警惕望着這乖戾青年。
隻見青年怒目,轉向身邊的女子,扳過她的肩膀,狠狠道:“買藥?買什麼藥?”
女子似是極為恐懼,低着頭支支吾吾,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說啊,沒聽見嗎?”青年一字一句,望着說不出話的妻子,言語中多了幾分狠厲,轉頭看向劉老闆一行人。
劉老闆在心中捋了捋事情,越發清楚,隻覺自己遇上了瘋狗,恨恨道:“你女人巴巴兒求着我來買麝香,說要給家裡人治瘡毒,沒錢倒罷了,少白白攀扯我!”
“治病?”青年狐疑,“胡說,我家哪有人病了?”
一時間,衆人目光都聚在了女子身上。
劉老闆反應過來,盯着聞竹心中氣結,自己竟被這個女人騙了!
青年繼續逼問妻子:“麝香……孕婦最忌麝香——你想要幹什麼,你究竟要做什麼?”
“夠了!”女人一改畏縮膽怯,一把揮開丈夫的手,周遭人一時吓了一跳。
女人突然發笑,狀若瘋婦,目光陰狠,直把夥計們吓了一跳:“你不是想知道嗎,哈哈哈……那我就告訴你。”
女子反而逼近青年,直直對上他的眼睛:“我,就是要那賤人的命,哈哈哈——”
“凡是傷害過我的,都要付出代價!”
女子受到刺激,似乎已經失了神志,轉頭看向夥計身後的劉老闆,又直直地想要撲上來。
她男人還算眼疾手快,一把拉開妻子,锢在身前。
青年也是個欺軟怕硬的,見此情況便慌了神,沒了主意,一改方才兇悍,對着失了智的女人又哄又求。
待女子安分些,青年擡眼狠狠盯着劉老闆一行人:
“我娘子舊症複發……都是、都是因為你們!”
劉老闆向遠處望去,不知何時,街面上的人又多了起來。
夥計們看着這對年輕男女,一瘋一鬧,不厭其煩。
怪不得,這女人在門外時便又哭又笑,神經兮兮,原是個有瘋症的。
夥計向後啐了一口。
真是晦氣!
………………
“外面的都散了沒?”
“老闆,”一名夥計上前回話,“兄弟們已趕得差不多了。”
總算弄走那對夫婦,夥計們被吵的頭痛,帶着滿身怨氣。
藥鋪正門開着,劉老闆坐在堂中,眯着眼睛,望向遠處街面,早不見了那對夫婦的背影。
今日無端被鬧了一通,貌似偶然,可一想起那對年輕夫婦的臉——
他總覺有幾分不對。
藥鋪的事是見不得人的,為保萬一……
劉老闆微微蹙眉,一擡手,劉二劉三心領神會,恭謹立在他面前。
不消片刻,二人自堂後出,消失在後門外。
………………
出了梁門,一對年輕夫婦拐進報慈恩寺大街。二人相依而行,女子挽着青年的手臂,與尋常夫婦别無二緻。
青年眉頭蹙起,面色嚴肅,女子滿目迷茫,随着丈夫穿過熙攘人流。
聞竹有些僵硬,低頭瞥向自己挽着董生的右手。
總算逃離了那個魔窟般的地界,回想方才的事,仍覺得像做了場夢一般。
因為她想不通。
第一,董生怎麼會出現在城北?
董家家宅遠在城南,劉記生藥鋪一帶也并非繁華富庶之地。
她心中實在疑惑,轉頭看見董崇雲清晰的下颌,目光向周圍掃視一圈,對着他悄聲道:
“董大哥……”
“噓——”董生目不斜視,嘴唇微微翕動,打斷她的話。
正不明所以,董生手臂微微用力,将二人距離拉近,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道:
“有尾巴。”
聞言,她心中一震,卻也不敢大喇喇地四處張望,隻是緩緩地從董崇雲側臉上收回目光。
看來劉老闆還是起了疑心,直接派人跟蹤他們。
并不奇怪,本就是臨時編纂的一出戲,怎會毫無漏洞?
在兩個人沒有預先約定的情況下,說得越多越容易出錯。
故而當着衆人的面,他們不約而同地作出巨大的架勢唬人,卻并未在言語中透露過多信息。
現今雖離開了藥鋪,情形亦不容樂觀。
若沒有人跟着,聞竹此時定要捶胸頓足。
怪她自己好奇心太盛,一來險些玩脫,二來又可能連累到無辜的董崇雲。
她想了想,隻覺得眼前發昏,無奈地閉了眼,手指緊緊攥在一起。
正暗自後悔,忽地手上一暖,驚詫中對上董生沉靜的雙眸,他輕輕挑眉,溫熱的手掌握了握她的手,拇指輕輕劃過掌心。
聞竹怔愣片刻,随即心領神會,移開目光,用心感受着手上劃過的軌迹。
别擔心,有我在。
是這六個字。
在她手心寫完幾個字,董生不動聲色地抽回手。聞竹目光轉向街邊的鋪子,狀似不經意地微微颔首,攤主叫買着新出爐的包子,滾燙的蒸汽順着風向她撲來。
罷了……還是想些旁的事吧。
第二,董崇雲什麼時候知道她是女人的?
方才雖情況緊急,聞竹卻也留意到,董崇雲對她的女子身份并不驚奇。二來,若非早知道她的身份,董崇雲又怎能如此及時地闖進生藥鋪救她,又以夫妻的身份作戲?
她垂下眼簾,後悔那夜在後園遇到董生時沒有問清。後來得知他也重生過,董生又不肯多說什麼。
這個董崇雲,究竟還有多少秘密瞞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