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她的地盤，自己萬不能亂了陣腳。

聞竹不再後退，壓下心中忐忑，直直望進對面那雙暗潮湧動的眼睛：“大白天的，齋長怎麼關起門來了？”

董生不答，依舊步步逼近，毫不避諱地對上她的目光，将她按在桌旁墩子上。

聞竹皺眉，想要掙紮着起身，雙肩卻被他有力的手牢牢按住，紋絲不動。

董崇雲依舊站着，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見無果，她也不再言語，隻冷冷一笑，眼中平靜無波，等他說明來意。

“你動的手。”

“什麼？”

“你知道我在說什麼。”

董生聲音辨不出喜怒，隻像在陳述事實一般：“那日我就在那邊看着，你和衛賜本可以一走了之。”

當日董生與幾位齋長共同分發禦酒，明善堂的事，盡收在他眼底。

董生說得清楚，和當面挑明無甚區别。聞竹面上依舊淡然，董生每多說一句，她的心跳便加快一分。

他怎麼會知道那天的事情？

可知道了又怎樣，沒有證據，一切都是空言。

“隻是不忍看他們欺壓年幼學子。”

見她不願多說，他在另一墩子上坐了，與她平視：“你做得周到，不過，可還記得那隻酒壺？酒壺空了，剩了些底兒，是莨菪子的氣味。”

聽他說出莨菪子，聞竹心中大驚，再也無法安坐。她轉頭看向董生，卸下平日一切僞裝的面具，眼中是毫不掩飾的不甘和恨意。

無視她眼中的複雜，他繼續道：“就那麼一點兒，也足以讓人狂亂半刻。”

董生看着這個膽大包天的人，她借着禦酒，借着大成殿，将權貴子弟玩弄于股掌之中。

記憶中另一張一模一樣的臉和面前人的面容交疊，好似一個人，又全然不同。董崇雲隻覺百感交集，心中一塊地方酸脹非常。

“你知這多危險嗎？”見她不裝了，董崇雲也不掩情緒，言語中帶着幾分急切，“且不說明善堂人多眼雜，倘若他當時拿走酒壺，其後找個尋常郎中一驗便知。他父親位高權重，用些手段順藤摸瓜，查到你頭上并非難事。到那時，我也不知該怎麼保你……”

聞竹垂下眼簾，心道事情已經瞞不住，卻不知他如何打算。

聞竹扯着嘴角輕笑，眼中卻全無笑意，眼眸異常堅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當下董大哥不說，就永遠不會有人知道。”

她眼波一轉，微微偏了頭，微微傾身靠近董生，笑容在平靜的臉上顯得更加詭異；“難不成……齋長打算告發我？”

這些日子下來，他們十齋三人一并九齋二子相處甚密，五人間已經有些共進退的知交之意。何況她和董生認識更早，交情更為不淺。縱然如此，聞竹也沒指望董崇雲會始終無理由地幫她。畢竟在這世上，除了至親之人，誰對誰好是天經地義的呢？

以性命前途為注，去賭一個人的心軟，她萬萬不敢。

察覺到她眼中的防備和警覺，董崇雲心中絞痛，沉默不語，眼中似帶着懇切和無可奈何，隻是深深地注視着她：

“你明知我不會，何必說這些話來刺我。”

面對董生突如其來的懇切陳情，她驚詫，感激，不解，又不知所措。

“我不管你心裡怎麼看我，告訴我，為什麼這樣做？你究竟想要什麼？”

聞竹凄然一笑，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

為什麼這樣做？她想要的，不過是一條生路。

沉默片刻，聞竹緩緩道：

“我做了個夢，夢到自己為人所殺。醒來後卻發現，一切還沒有發生。我也多希望隻是個夢，可一切都那麼真實，好似真的在夢裡死了一次，過完了一生……”

她好似在講述全然不關己身之事：“死亡如夢魇，誰願意體會第二次？無論是夢，或是命運的預示。有些事，我都非做不可！”

“不要這樣看着我……你定也覺得我不可理喻。罷了，你又怎麼會明白……隻當我胡言亂語罷。反正我的把柄已在你手上，如今任人處置罷了……”

聞竹不想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矛盾和恐懼，也不想看見他的不解和質疑，起身越過董生，對着門扉。

這一次，董崇雲沒有阻攔。

這是她第一次向他人講起此事，此事在她心中積壓太久，本以為說出來心中會好受些，卻被想到更像是揭開了心底的瘡疤，鮮血淋漓。剛轉過身，眼眶便不由自主地紅了。

董崇雲不言，起身踱步到她身後。她沒有回頭，卻能感受到身後灼熱的目光。

“你怎麼知道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