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正,我都和您說了,是從馬上摔了。且我那日因事請假,人根本不在太學啊,”胡暻瞪大了眼睛,搖搖手,“柴生,李生,都可為我作證!”
柴生李生乍被提及,身軀一震。和胡衙内對了個眼色,都忙道:“沒錯沒錯,我們都可為衙内作證!”
董生随林學正走訪諸齋,将一切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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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大哥說胡衙内?”嘉惟驚道,“他頑劣,太學諸人都看在眼裡,可若說是他做出這等事?也确令人匪夷所思。”
現今太學各齋,不曾受賊人侵擾的隻有十齋,此時也都人心惶惶。那日,董,楊二名齋長各随一位學官走了五個齋舍。而今八齋楊世英、九齋呂、紀、十齋聞竹等人,齊聚九齋齋舍議事。
“隻是猜測,我去過的五個齋舍中,隻有他言辭閃爍。”
“嘉惟可還記得,砸的是左腿還是右腿?”其實那晚,聞竹在隐蔽處瞥見了賊人身影。雖因着上一世的仇怨,她素來不喜胡衙内,可她親眼看見那賊人身形不高,哪有半分像胡暻?
“夜色昏暗,我不曾看清。”嘉惟捂着頭輕歎。
楊世英沉默良久,道出心中的猜測:“諸位有沒有想過,賊人未必就是太學的學子。”紀宣,董生聞言皆擡了頭。他們不是沒有猜過。隻是除了學子,便是學官胥吏了。讓裁判者自查,何其容易?
“學官們既不管不顧,我們就自己查。”紀宣眼神堅定,“自那日後,學官那邊也沒了音信。按事發時間看,賊人保不齊就是按一到十齋來的。九齋之後,隻怕便是十齋,不能坐以待斃。”
“先是偷衣,後是割腕取血......若那日九齋諸位同仁不警覺,恐怕也要受此戕害!”
“楊兄,”董生沉靜道,“八齋諸位同窗受傷情況為何,受傷之人可有何共同之處。”
“那日八齋在齋者十五人,除我之外,有八人受了割傷,”楊世英沉思,緩緩道,“若說相似......他們形貌,體格,身家背景,各有不同......硬說有何相似之處,便是——”
楊世英頓了一下:“年齒,受傷之人都未及弱冠。可太學年輕者衆,這也算是奇特之處嗎?”
“話雖如此,卻不容小觑。楊大哥,你齋十五人,未及弱冠者幾何?”
“八齋平素十七人,未及冠者十人......”楊世英瞳孔微震,“那日不在齋二人,皆是未冠者。加上受傷者八人......”
衆人脊背皆是一涼。
難道真隻挑未及冠的生員下手?
“楊大哥,”聞竹打破沉默,“若我等不曾介紹,你清楚我們十齋諸人,各自年齒幾何嗎?”
衛賜有些摸不到頭腦:“修之為何如此問?”
楊世英激動地拍了大腿:“我知道了!太學人數衆多,諸生年齒相近,難以詳記。能熟知齋舍各學子年齒之人,太學之中并不多。”
太學學子入學時各有一份生員檔案,管理極為嚴格。一份鎖于石經閣深處,輕易不動。一份在崇化堂後學官辦公之地,隻有學官、部分吏目有查閱之權。就算是楊、董這般的齋長,也不能輕易拿到。
幾人更加沉默。
他們将對抗的,極有可能是太學的管理者。
豈是易事?
衛賜轉頭看向聞竹,眼中帶着迷惑。聞竹了然,小聲細細同他解釋。
“二位齋長,你們平素與學官接觸甚多,可覺察出什麼異常?”紀宣嘗試問道。
“這幾日見過的學官都沒有腿傷,”董生謹慎,沉思片刻又道,“最近少見賈學官。不過他家小兒生了重病,幾月來常常告假......”
如此說,太學學官之中,隻有賈學官尚且不能排除嫌疑。
幾人俱擡頭,他們現在頭緒并不多。目前嫌疑者,隻有賈學官、幾名太學管事的胥吏、胡衙内。
聞竹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且不說胡衙内這個太歲,賈學官便是個問題。
據她所知,賈詢官官運不算亨通,他舉人出身,多年來卻隻混成個管太學倉庫的不入流吏目。直到呂祭酒上任,他不知怎的,和祭酒本家攀了個九曲十八彎的親,這才被提到學錄的位置。
楊世英沉穩的聲音響起,他眼中清明了些許:“某之拙見,而今疑者有三,我們人不少,可兵分三路。我略會些追蹤之術,又為齋長,出入太學也方便些,查探賈學官,便包在我身上。”
“嘉惟,殊成,你們曾見過那賊人,留意胥吏中是否有身量形貌相似,形迹可疑之人,必要時,煩請二位務必相助......”
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心,雙手交疊,向紀宣他們的方向深深一揖,鄭重非常。
聞竹看向楊世英,想來楊世英也是真着急了。楊世英沒說完的話,無非是想借助呂紀勳貴之家的資源,查起案子來也快些。紀家自不必多說,細論呂家在汴京的勢頭,倒也不遜于紀家。現今的太學主官、國子監祭酒呂登敏,還算是呂嘉惟的本家親戚。事雖如此,但以楊世英和紀宣他們的交情,又是在同窗俱在的場合,這種請求仍算唐突了。
聞竹細細留意着紀宣、嘉惟的面色,不知二人作何應對。
嘉惟紀宣何其聰明,即刻便懂了他話中之意。事有輕重,也知楊世英心中焦急,并不在意細枝末節。
“楊大哥不必擔憂,我與殊成盡力而為。”
楊世英眼中感激。無需多言,三人目光交彙時,似乎産生了一種不約而同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