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脈再度凝滞,仿佛被抽空般。丹田如焚如裂,似乎随時都有可能崩塌。雲端大口喘氣,口鼻處的白煙瞬時化為冰晶。寒冷從皮膚漸漸逼入骨髓,從裡到外,每一寸皮肉血脈都在顫抖。而她每往前一步,都像是被迎面的刮骨罡風淩遲着皮肉骨血。
她哆嗦着将手指探入芥子囊,想要摸出靈丹。然,僵硬的手指似乎已經失去了作用,她竟然無法感受到指端處的觸覺。摸了好一會兒,也不曉得摸到了什麼。
雲端心下焦急萬分,同時,又生出一絲懊悔——早知如此,她何必要勉強呢?做甚非得飛越山峰後再休息?
如果——如果她倒黴催地死在這裡,豈非死無葬身之地?那可太衰了罷!
山風突變。雲端還來不及改變姿勢,就被這一股大風刮得東搖西晃。她一邊強忍着周身上下刮骨般的痛楚,一邊又要小心護着丹田以免崩塌。心力交瘁之下,她終于支撐不住,兩眼一黑,當即一頭倒栽下去。
就在神智即将喪失的那一瞬,蒙玖月的身影飛快地自她腦海閃現。雲端迷迷糊糊地想:糟糕!玖月帶着紙雀兒去見師父,倘師父尋不到我,會不會怪怨玖月呢?
雲端已經蘇醒好一會兒了。
她睜開眼,又閉上眼,再睜開眼——失望地癟了癟嘴。這不是她的家,也不是她醉酒前租住的房間。這裡一切的布置裝飾,都清楚無疑地表現出這個世界、這個時代的标記。
好希望是一場夢啊!
大夢醒來,她還是那個爸媽疼愛的好寶寶!
她慢慢坐起來,怔怔地打量着四周。輕紗簾幕低垂,遮擋住她的視線。空氣中飄散着淡淡的香氣,仿佛浸着蜜糖的香果。一切都是那麼安靜,令雲端有種還遊蕩在夢裡的恍惚。
“娘子——娘子醒了?”一雙白皙的手掀開紗幕,露出似曾相識的圓臉。她熟練地卷起紗幕,雙手捧過溫涼合宜的茶水,又将床尾的靴子擺在雲端腳邊。
“是你?”雲端呆呆地接過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她認出這個人了——分别還不到三個月,她的忘性還沒那麼大!唇齒間淡淡的茶香,還是熟悉的味道。然,雲端卻品出了一絲苦味。
仆婦恭順地微微一笑,對雲端的詫異恍若不覺,道:“娘子已經睡了整整兩日,可要用些餐食?竈上有老火熬的碧梗粥,軟爛香糯。再配上幾樣小菜——還是娘子喜歡的糖醋小蘿蔔、麻油筍尖,可好?”
雲端望着她,似乎想要透過這張面孔看到另一張臉。她木然地張了張嘴,沒有發出一個字,那仆婦卻仿佛已然領會了雲端的意思,躬着身退了出去。
誠然如仆婦所言,碧梗粥軟爛香糯,極大地安撫了雲端的辘辘饑腸。小蘿蔔水靈靈的,筍尖嫩得不得了,滋味調得恰到好處,既不掩蓋其本身的鮮嫩,又不寡淡。然而,雲端如鲠在喉,隻吃了小半碗粥,就停下了筷子。
“李銷古呢?我要見他!”
“主上不在宮裡。興許要過幾日才會回宮。”
“宮?這裡不是山莊麼?”雲端詫異道。
“回娘子的話——此時乃啟天宮。”
“啟天?”雲端冷笑,“好大的口氣!”她把粥碗一推,“我不吃了——他什麼時候來,我什麼時候再吃?”說着,她索性走回床榻,側身一倒,躺了下去。
這樣子,就帶着幾分耍賴的意思了。
仆婦對雲端的舉動表現得頗為平靜。她将粥碗上放亂的筷子重新擺放整齊,輕步走到床前,低聲道:“娘子身上有傷,又染了屍毒,阖該愛惜身體才是。況且既然主上請了娘子來,總歸會見您,您又何必急在一時,跟自己過不去了。”她回頭望了一眼桌上的碗碟,又道:“想必這粥熬得不合娘子的胃口。要不用點兒雞湯小馄饨,或者銀絲湯面,可好?”
雲端睜開眼皮,瞪着幾步外挑不出半點兒瑕疵的笑臉,半晌兒,恨聲道:“你真是個完美的幫兇!”
仆婦微垂着頭,唇角的笑紋像是刻上去的,從未變過。
雲端不曉得李銷古命這仆婦再度來服侍自己,是因為她已經熟悉了自己的習慣,還是想借此向自己施加心理壓力。而事實上,這一招的确起效了——起碼,面對這個“熟人”,雲端找不出一絲一毫可以發火的借口。
丹田處空空蕩蕩,仿佛被洗劫了一般。氣脈中更是感覺不到有半分真氣流轉。而芥子囊呢?而今,她身上裡裡外外都換過了——在她昏迷之際,仆婦非但換了她的衣裳,還擦洗了身上。現如今,便是碧麟劍,都不知被藏去哪裡?她試着幾次以靈識召喚,卻毫無反應,仿佛有什麼東西隔絕了她與碧麟劍的聯系。
雲端掀起右臂衣袖,凝視着滿臂青黑。屍毒不再呈蔓延之勢,像冬眠的蛇潛伏下來。然而,誰知道呢?這條蛇會什麼時候蘇醒?什麼時候再咬她一口?
就像李銷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