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如霜,好風如水,清景無限。
雲端帶着微微醺意,望着遠處湖面上的拱橋。拱橋上高高吊着燈籠,将水中橋影照得分明。拱橋與倒影,連成了一個近乎完美的圓環,在月光下瑩瑩生輝。
雲端沖着李銷古龇牙一樂,“看我變個把戲——”話音未落,便見她纖指一擡,一串火苗自指尖竄出,徑直向拱橋飛去。火苗在拱橋前忽然炸裂,煙花般四散開,然後紛紛墜落。
橋上傳來一陣陣驚叫聲、喝彩聲,雲端一時興起,撚指入口,撮唇鼓腮,發出一聲長長的呼哨。
橋上的叫聲更響了。雲端得意地不行,一個勁兒地揮手。
李銷古擰首側望,見月光在她頭頂上灑下霜輝,映得她眉目如雪,宛若仙人。他不由輕輕扯住她的裙擺,仿佛恐她淩風而去。
“李先生——”雲端得意洋洋地望向身旁,卻見一側的男子雙唇微動:“李銷古。”
雲端一怔,“什麼?鼓?”
“李銷古——”李銷古直視雲端雙眸,“之前,我從未向雲娘子正式介紹過自己,是我失禮了。在下,李銷古——木子李,‘折戟沉沙鐵未銷’的銷,‘萬古如長夜’的古。”
他雙手抱拳,目不轉睛地盯着雲端,等待她的反應。
“哦哦——”雲端顯得有些遲鈍,眼珠呆滞地轉了半圈,喃喃道:“李……宵夜?”她忽地噗嗤一樂,指着對面嘎嘎笑個不停,“你出生的時候,是不是你娘夜裡腹饑想吃宵夜,才給你起了這樣的名字?”
李銷古眸光一閃,無奈地按下雲端的手指,“雲娘子聽岔了,不是‘萬古如長夜’的夜,而是古。”
“哦哦,對不起,我聽錯了,是‘李長古’。還請見諒!”雲端認認真真地道歉,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半醉之下好似一隻憨态可掬的笨豬。
李銷古長歎一聲,不再争辯。夜風輕輕掠過,将淡淡酒氣送到他的鼻端。雲端喝的是冷露酒,酒氣清涼,可不知怎地,李銷古卻從中感受到些許灼熱。
翌日清晨。
恢複了清醒的雲端一臉尴尬,眼皮子半耷拉着,都不好意思去瞅李銷古。
“那個……啥,李先生,昨晚我不是故意的……我這個人酒品不大好,喝醉了就胡說八道……”她忽然緊張起來,偷偷擡眸望向對面,小心翼翼地問,“除了搞混你的名字,我沒再幹啥罷?”
李銷古忍着笑搖頭:“倒是不曾。不過,你确定你真正記住在下的名字了麼?”
雲端面色一僵,吭哧吭哧說不出話來。她依稀記得好像叫什麼李宵夜——不對,叫李長夜?好像還是哪裡不對頭?雲端不敢随意開腔,隻得低着頭,希望以誠懇的态度換取對方的諒解。
“李銷古。”對面的男子擡指在半空中虛虛寫出來,然後似笑非笑地看着雲端。
雲端偷偷吐出一口氣,展顔道:“好名字!一聽就意味深長!”她也在半空中寫出自己的名字。
“雲端——也是好名字!”李銷古早在數年前就曉得這兩個字,隻是當名字的主人親手寫出來時,那種感覺似乎很不一樣。
數年前,兩人因被拐的幼童豆沫兒而相識。
表面上看,雲端性情随和,容易交往,其實,她内心深處總是處于防備狀态。或者,這是身為異世來客無法消除的毛病。也正因為如此,雲端總是很難将自己徹底融入這個世界。
彼時,她雖與李銷古相談甚歡,可到底還是将他視作不過擦肩而過的芸芸衆生,淺薄的一面之緣無需留記姓名。
而今,李銷古主動報上姓名,便是要與她結交成朋友了。她若還遮遮掩掩,未免太矯情。
雲端的自我介紹并不啰嗦,不過是姓名和師門來曆而已——昨晚當着人家的面施展了“連珠星”,雖是不值一提的小術法,可總不能真把人家當傻子罷?她卻不知,自己的一切,早已被李銷古調查得一清二楚——
三家村的小孤女、被菩薩眷顧的招财童子、碧霄門秋葉長老的愛徒、三棱鏡的發明者,以及……心細如發的破案人。
李銷古承認自己對雲端的過往有些好奇,卻并不認為她是什麼“被菩薩眷顧的招财童子”。菩薩?他冷笑一聲——菩薩早死了!
或許是宿慧?又或許是鬼附身?根據派去三家村的下屬送來的密信,其叔嬸、表兄以及村裡的其他人,對雲端的說法不一——有說她打小兒就聰明能幹的,有說她膽小沉悶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的。總之,時隔多年後,人們記憶中的雲妹早已在時間的沖刷下變得面目模糊。
李銷古自眼角餘光中睨見雲端的影子,随着她的動作而晃動。晨光下,影子邊緣清晰,勾勒出雲端秀美的額頭和纖長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