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拉着方秀才一路狂奔。光天化日之下，她怕吓着人，沒敢施禦風術。可即便如此，待奔至碼頭上，方秀才已是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臉色煞白，雙手扶膝半晌喘不過氣來。

“雲、雲娘子……”方秀才隻覺得嗓子如着火般，一句話得分幾次才說得出，“哪、哪裡？畫……畫在哪裡？”

雲端正在東張西望觀察停在碼頭的大小船舶。她擡指往唇前一豎，“噓！小聲點！咦？那艘船好像是隆源當鋪的……”

她眯眼細看——果不其然，船上雖無大旗，可船艙前的燈籠上有“隆源”二字。

“還好，還好——來得及！”她慶幸道，暗想那妖箱确實有兩把刷子！

妖箱被雲端一句無心之語吓得露出妖息。她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從這三個妖口中得知方家古畫的下落。

木箱：“一個月前就不在庫房了。”

貨架甲：“沒錯！那天，庫房裡來個幾個人，選了幾樣東西，說要送到京師去。”

貨架乙：“還是從我這裡拿的呢！喏——就在第三層。”它輕輕扭了扭腰，貨架上的東西叮裡當啷一陣亂晃。

雲端：“假畫是哪來的？”

木箱：“假畫？”

貨架甲：“假畫？”

貨架乙：“假畫？”

三個妖面面相觑，異口同聲道：“不知道哇！那畫被取走後，再沒送回來過。”

貨架甲又補充了一句：“隔一段時間，這裡就會有幾樣東西被拿走。每次來的都是同一個人，瘦瘦的，高高的，很傲氣的樣子，還說什麼‘也就這幾樣東西勉強能入大人的眼。’哼！好了不起麼？”

雲端了然。這間庫房裡的當品都是價值不菲的真品。而真古畫被拿走後，假畫則被放在另外一處——很可能是集中放僞造品的地方。這麼看來，隆源當鋪做這種事不是一次兩次了，而在方秀才之前，更不知有多少人受了騙？

木箱年歲最大，也最會看人臉色。見雲端面色不虞，想了想，問道：“仙長可是苦惱那幅畫去了哪裡？”

“不錯。你可知道？”雲端試探道。

“小妖不才，不過有個老兄弟，或許能打聽一二。”木箱謙遜地回應。

雲端大喜。也不知木箱妖怪使了什麼法子，小半刻鐘後，它忽然急道：“快！快！仙長快去——那畫要被送走了！老兄弟說，昨日畫就從它那裡取出，另外裝箱了，說是今天就要送往京師去！”

隆源當鋪的船上守着五六個人。片刻後，有人看到了道路上出現一行馬車，忙叫道：“快快快，讓小船靠過去。”

不一會兒，馬車停在泊位旁的碼頭上。十多個手持器械的彪形大漢将三輛馬車團團圍住，警惕地盯着往來行人。

從第一輛馬車裡下來一個五旬老者，遠遠沖着船上抱了下拳。見小船與碼頭之間的木闆已經搭上，而大船上的人也準備就緒，便吩咐從後面的馬車裡往外擡箱子。

箱子很大，得兩個大漢合力才擡得起來。腳下塵土飛揚，卷起一片白白的紙屑站在木箱上。

雲端雙手抱胸，立在屋檐下，不動聲色地看着這一幕。身後，方秀才探頭探腦，緊張地一個勁兒問：“來了麼？來了麼？”

放過了第一隻木箱。

又放過了第二隻木箱。

直至第三隻木箱從馬車上擡下。雲端唇角微抿，指尖輕彈——“砰！”，一聲巨響。方秀才吓得猛一哆嗦，偷眼望去，便見擡着箱子的一個大漢單膝跪地，而手中的箱子已然墜落，箱蓋半開，隐約可見裡面似乎是些長長窄窄的錦盒。

“混賬！幹什麼吃的？這點小事也做不好？還不趕緊擡起來？” 老者大驚，一邊斥罵着，一邊急忙上前。待大漢将側倒的木箱扶正，老者打開箱蓋，打算檢查一下裡面的東西。

這箱子裡的，都是名家字畫，錦盒收納，倒不會磕碰損傷。他不過是要把摔亂了位置的錦盒草草整理一下，拂去粘上的浮灰罷了。然，哪承想他才把手伸進箱裡，一陣狂風刮過，竟卷起大大小小的錦盒。一陣噼裡啪啦之後，錦盒落了一地，各個兒都散開盒蓋，露出裡面的字畫。

方秀才一個蹦子跳了出來，“啊——我家的祖傳古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