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寡婦道:“我們娘兒倆,又能吃多少菜?若菊花真能換錢,我家吃一年的幹菜都使得。”
石寡婦真真是窮怕了。種地收成低,制冰嘛——嗣子年歲小,身體又弱,幹不了制冰的活,也就沒那份錢。而聽從雲端的建議,實屬無奈之舉。反正,窮到這個份兒上了,她還有啥舍不得的?
菊花種上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所幸石寡婦很是當回事兒,施肥、澆水、除草,樣樣精細,到了秋分時節,菊花都打上了又大又漂亮的花苞。雲端幫着石寡婦母子倆将菊花摘了,分門别類地晾幹,紮好,挑了個送冰的日子,與楊二爺爺一道去四方鎮。
攏共收了四斤多幹菊花,藥鋪的夥計揀了能用的藥菊,隻有一斤多一點。可就是這不過半口袋的幹菊花,竟賣了二百文錢!
驚得三家村人的眼珠子彈了一地!
于是,不少人來尋雲端,也想種菊花。雲端嘻嘻一笑,将一概事情推給石寡婦——她早與石寡婦打過招呼,要将藥菊苗收拾好,有人要,就賣錢,無人要,就自己種。
石寡婦也不是個懦弱的人。由石姓族老代她出面,與楊村長和雲姓族老争了半日,終于争出了個章程——石寡婦家的田都改種藥菊,她隻管專心種菊,村裡管她家的口糧,賣藥菊的錢按比分成。
雲端對這個結果不太滿意,卻也不能說什麼。她甚至應該慶幸——人心還有底線,不曾欺負得這對孤兒寡母無路可走。
雲端先後為三家村帶來兩個掙錢的法子。非但村裡人逐漸重視起她,甚至外村人都曉得三家村有個“招财童子”。
九歲上,有人來尋雲妹的叔嬸,想給她說親。
雲端聞訊後,當即驚出一身冷汗。待她一路狂奔沖進院裡,便見叔嬸正要送人出去。
叔叔道:“我家雲妹還小哩,現在說親還有些早。”
嬸嬸趕緊補話:“她三歲就在我家住,我們倆口子當她是親生閨女般,哪裡舍得這麼早就嫁出去!總得再過幾年才好!”
來人一臉惋惜,“可以先訂親嘛......”
叔嬸始終沒接這話,躲在門後的雲端偷偷吐出一口氣。
若說在一年前有人來給雲妹說親,嬸嬸定然會像丢包袱般把她扔出去。可現今,怎麼會?雲妹嬸嬸确沒啥見識,卻生而有着鄉下人的市儈和狡狯。若将雲妹嫁出去,無異于丢了會生金蛋的母雞。莫說雲妹叔叔不肯,隻怕她一答應,轉頭就能被村裡人罵死。
雖說打從第一次起,嬸嬸就沒能從雲妹手裡收回錢,可每隔兩三個月她都會買點東西。或是菜油,或是包頭布,或是豬肉——這令嬸嬸痛并快樂着。
現如今,雲端已經從叔嬸家搬出來,回到雲妹家住。
一來,雲端的理由很充分——自己年歲大了,再與堂兄住在一個屋檐下,不相宜。二來,她說的話,越來越被當回事兒了。
叔嬸沾了她帶來的好處,每個月都能吃上肉,菜裡也見得到油星。又念着将來雲妹總要出嫁,難不成她還能把房子搬回婆家去?故而,縱不樂意,卻也不得不允了。
雲端花錢請人整饬了破敗的老房子,又托楊二爺爺打了幾樣簡單的家具,便搬了過去。隻是,她自己不開竈,每個月給嬸嬸交夥食費,搭夥吃飯。
三家村的日子在逐漸好轉。但在村長和族老的三令五申之下,村民們都頗為低調。他們總為村外那一大片鹽堿地的歸屬而發愁,卻又無力買下那一大片望不見頭的荒地。
無論是賣冰還是賣藥菊,得來的錢,并不能讓每家每戶都緻富,隻是讓原先緊巴巴的日子變得松快些罷了。于是,有人寄希望于雲端身上,希望這個蒙菩薩庇佑的孩子能帶來新的掙錢法子。隻是,這話怎麼說出口呢?
與此同時,雲端也在考慮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