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昏目眩的那個午後,少年隻是這樣想着。
就連多年後,他無數地去回憶,也隻能想起這件事。
像是什麼記憶的斷點一樣,他忽然察覺,原來黑澤陣已經占據了自己人生這麼大的部分。
就連去嗅到一個人的煙味,都會下意識地去與黑澤陣比較。
他那天怎麼回答的?
噢,是:“我不知道。”
少年撐在洗手台上,與鏡子中的自己對視。
“我不知道是什麼感情……”
他拽住自己的領口,那種洶湧的沉悶感又在沖擊着胸腔,而後在他的前額化作嘔吐的伊始。
他又開始幹嘔了。
“看起來的确很嚴重啊……現在的小孩抗打壓能力這麼弱嗎?我記得我當時也沒這麼大的反應……”
男人嘟囔着,湊上前來給少年拍背。
湊近了看才發覺,少年瘦得驚人。
修長的骨骸正在迫不及待地伸展,而皮肉卻沒能跟得上趟。
男人跟拎貓兒似的捏了捏少年的後頸,卻發現那隻是一層蒼白的皮。
頓了頓,男人下手時明顯收了勁。
而手下的那人還在不甘地問話。
“你知道他的身份?”
多稀奇啊,我還知道他是為什麼而背關起來的呢。
回憶起那人上次出逃而導緻的大火,男人問:“難道你知道?”
“我……”
“從你那行動組的小男友那得到的信息吧?”
“他……”
“那是我們上頭那位的孫子。那位先生為了自己能延年益壽而将他關了起來。”
很委婉的回答,少年想。
他盡量裝得天真,“為什麼……”
男人帶着笑看了他一眼,抓亂了少年才開始蓄的半長發,“為了活命。”
他說:“活着是件多好的事啊,想和喜歡的人呆在一起多久就多久,不用害怕這種日子哪一天突然消失,隻用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行了。”
他的聲音裡帶着些許惆怅。
“要是我們也能這樣就好了。”
“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再不回去山本就該生疑了,還難受嗎?”
他拍了拍少年的背。
“别去做什麼不該做的,我們被選入這間實驗室已經足夠幸運了。”
男人認真地看着少年的眼睛,明明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偏偏讓人看出了不同。
“我知道你們這群小屁孩最近都在搞什麼,别作死。”
“畢竟我們這種人,要作的話就一定會死的。”
“要珍愛生命,遠離危險啊,知道沒?”
顯然少年是沒這種覺悟的。
“她那時還太年輕,不知道所有命運贈送的禮物,早已在暗中标好了價格。”
黑澤陣靠在樹上,舉着一本書朗誦着。
他平靜的聲調有些沙啞,似乎是長期吸煙帶來的後果。
躺在長椅上,用手遮住眼睛小息的少年動了動,耳邊綠色的耳釘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黑澤,我有點累了。”
他說。
他自上次進入最内側的房間後就再也沒接近過那個人,不知是出于什麼原因管理他們的山本将他拍去給那對男女打下手,以至于少年在女生的投喂下有長胖的趨勢。
“你想進去幹嘛?”
男人掐住少年的臉,笑起來。
“要搞大/革/命啊?”
這個時候女生就捂住嘴笑,溫柔好看的眼睛彎成月亮一樣的勾子,溫溫柔柔得很好看。
少年在這段時間裡學會了手語,學會了怎樣去做一個正常人,學會了早晚時的問候。
“你在向一個正常人轉變。”
男人于科研上并沒有太大天賦,少年聽聞他是因為女生在來實驗室時死活不願意松開他的手,而上面那位先生也不願舍棄女生的天賦而順帶養在實驗室裡的。
在逐漸熟悉後男人也不端着了,直接将手上分配來的實驗全部甩給了少年。
“我可不擅長這個!”
他甩着手,笑嘻嘻地湊近女生,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男人與女生有每周外出一次的優待,他們最近迷上了給少年帶零食與衣物。
女生指着鑲嵌着綠色晶石的耳釘,笑着将它放到少年手上。
“和你的眼睛很像。”
她比劃着,“很好看,所以我們買下來了,希望你能喜歡。”
“她可是挑了好久呢!”
男人自後面竄上來,像一條熱情的大狗。
真奇怪,可是我們的眼睛不是一樣的嗎?
少年這樣想着,便也問了。
“不一樣。”
女生笑着摸了摸少年的頭,将他的碎發撥到耳後。
“你,我,他,都是不一樣的個體。”
“我們都是一個獨立的人。”
“都應該有愛人和被愛的權利。”
“我們很喜歡你。”
“所以希望你也能喜歡我們。”
她将溫熱的手掌放在少年冰涼的掌心,又拉過在後面一直在疊衣服的男人,将他的手放在她的手上。
她說:“這就叫喜歡,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