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日沉沉,暖黃的餘晖如薄紗般輕柔地灑落在書院的每一處角落,任誰見了這般景緻都隻覺暖入心扉,
可此刻江懷湛滿心悔恨,這溫暖于他而言,卻好似隔了一層冰牆,絲毫感受不到一點,就連周圍不時傳來的悅耳鳥鳴聲,都無法将他從心底那片的深淵喚醒
待他回過神來想攔住陶絲窈再說些什麼時,陶絲窈已然消失在了遠處,隻能隐約瞧見那模糊至極的背影。恰如雲邊之月,令他可觀不可及,
而此刻江懷湛心中也是懊悔萬分:一直以來他自覺智計過人,所做之事皆是算無遺策。
但今日被窈窈一番話當頭棒喝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計謀會引起多少龌龊算計,會帶累多少無辜之人……
那些被自己牽扯進去的人從不是為了大局就可随意利用的棋子,而是一個個鮮活的人,
如今卻被他無故扯進這陰謀詭計當中,稍有不慎便會枉送一生,
而他差點就淪為了像他父親那般不擇手段的人……
恍然間,想起兒時被她所救,年幼的他執意報恩,不肯欠人情。非要她給個報答之法。彼時小小的她想了想,一張粉嫩的小臉梨渦淺淺,笑眸明亮道:
“那你以後做個善良正直的人便算報恩啦!”
如今自己卻這般自負自私,,怎能不讓她失望透頂?
正當江懷湛滿心惆怅,情緒低落之際,身後再度傳來一陣腳步聲,他下意識的以為是陶絲窈回頭了,歡喜的轉身望去,隻見在不遠處的樹下一抹飄揚的裙角落入了他的眼眸,在垂落天幕的那輪夕陽的照映下,更顯火一般的明烈妍色,卻如一盆冷水澆在方燃起希冀之火的心頭。令他再度沮喪至極:
“所以,你心愛之人是她,對嗎?”
徐嘉沅眼神執拗非常,好似尋不到答案便誓不罷休一般
面色看着平靜,可那攥緊衣裙微微發顫的手。卻暴露了她那波濤翻湧的内心
“還望郡主勿要外傳,免得累了女兒家清譽”
江懷湛沒有承認。而是一臉嚴肅道,但話語中又帶着幾分懇求。
他不敢承認……
“令她如此失望的自己又有什麼資格說心悅她呢?”
但話裡話外的維護之意已然說明一切,任何人聽了都能明了陶絲窈在他心裡是不同的。
“ 難怪你會對我視而不見,……所以終究是我不夠好,對嗎?”
見他如此回答,徐嘉沅神色中透着幾分傷感,但更多的是釋懷……
憶與陶絲窈的初次相見,憶起磅礴大雨下為她遮住冷雨的紙傘……還有日光下那衣着素淨,卻難掩溫柔妍色的女子
如此善良伶俐,聰慧心細的女子,她若為男子怕也會為之心動,隻是萬萬想不到她傾心之人竟也傾慕于她
“郡主可還記得,前年洛安侯府獨子狀告郡主目無王法,街頭行兇一事?”
江懷湛聽了徐嘉沅的話,本想反駁一句:與她無關,還請郡主不要遷怒他人,
但看着徐嘉沅那執着的眼神,他突然覺得這小郡主與他……某些地方是何等相似。皆是心有所愛。甘願等待的固執之人,
又回想起那日在酒樓絞盡腦汁婉拒于他,卻又多次勸他仕途為重的那份關切。江懷湛眉眼不由得溫柔了幾分,心下又有了另一番決定,便緩聲道,
“仗勢淩人的蠢才打便打了。你提他做什麼?”
徐嘉沅一聽這事兒心中頓時燃起滿腔怒火:
“她怎會忘記?就因這小人告狀!害得她被祖父罰在府中半年不得出!”
“她悔隻悔自己下手輕了,還給他留了去告狀的氣力!”
旋即又看向他滿臉不解道
“自那以後人人都道:郡主驕縱成性,潑辣無忌”
“卻無人在意那背後的真相,實則是那華遠侯府獨子對路邊賣茶花的少女起了歹心,甚至還要擄人回府,若非郡主出手相助,那女子隻怕清白不保………”
“郡主很好,善良仗義,勇敢直率,堪配世間最好的男子,所以大可不必為了我妄自菲薄”
在徐嘉沅面前,江懷湛難得不似往日般冷淡。反而和顔悅色勸慰道
其實那事也是他偶然得知,因涉及皇家顔面,太子也不相信從小看着長大的表妹會做下如此惡行,便命他暗查。
江懷湛多方走訪,終得真相,最後華遠侯府被斥,免職自省,但出手傷人終是不對,是以郡主也被罰在家思過半年以做懲戒。
“那你為何還拒我至此?”
徐嘉沅聽着誇獎自己的話語,自是滿心歡喜,同時也頗感意外:
“她一直以為他對她視若無睹,沒想到他比她想象中還要了解自己,不會人雲亦雲。可為何就是走不進他心裡呢?”
于是便帶着滿腔的疑惑直言道,
“郡主很好,可這世間很好的女子有很多,這并不是男子見異思遷的托詞”
江懷湛言辭懇切道,俊臉上帶着一絲無奈與歉意。
徐嘉沅聞言靈動的眸眼為之一滞,閃過一絲震驚,随後看着他默然不語,隻是那灼灼的目光好似要把江懷湛盯出個洞來,不知在想些什麼?
“郡主何故這般看着我?”
江懷湛被這樣的目光看了許久後,終于忍不住問道。
“沒什麼,隻是第一次見你在拒絕我時臉上竟有了歉意,平時的你都是冷冰冰的,好似一塊無欲無情的冰山一般。覺得甚是難得罷了……”
徐嘉沅忽然眉目一彎,笑聲爽朗中透着幾分釋懷,旋即又笑道:
“陶姐姐真是厲害啊!竟能将你這冰塊點化得多了幾分人情味兒”
“還好你我婚事未成,不然想想這輩子都要對着你這樣的冰塊臉,怕是夜晚都不得好眠……江懷湛,本郡主放棄你了!”
“承蒙郡主擡愛至今,唯願郡主早遇良人,終得佳婿”
江懷湛聽後也真誠祝福道,言罷了還朝她作了一揖,這看的徐嘉沅又是一愣:
“沒想到今日還能聽到你這個大冰山說出這麼多體貼他人的話來,不容易啊……陶姐姐果然厲害。”
“郡主過譽了,我隻是覺得……傾慕一人不易,敢于直抒胸臆者更該被善待”
江懷湛淡然應道,但聽她提起陶絲窈時,淡冷眉眼間露出了脈脈柔情,整個人笑時如春風化冬雪一般和暖,連帶周圍的郁郁蔥蔥的草木都柔和了幾分,
“但方才陶姐姐怎麼哭了?我可瞧見她走時臉上還挂着淚呢,你做了什麼?”
徐嘉沅想起方才陶絲窈走到她身邊時,小臉上淚痕斑駁,一雙靈動清眸也哭的紅腫,淚水在其中打轉,倔強的不肯落下,眉眼間透着傷感之意。
“那樣好性子的姐姐……能讓她落淚定是江懷湛的不對!”
徐嘉沅想到這兒便雙手叉腰的質問起了江懷湛,朱紅色的鞋尖不時敲打着地面,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
她不是那種心上之人另有所愛,便會遷怒旁人,心胸狹隘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