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好了嗎?”
待感覺到筆尖離開額頭,陶絲窈緩緩睜開水盈盈的眸子詢問道,纖長的睫羽,柔密的如同在夏風中輕顫的花兒一般楚楚動人,
看得江懷湛好不容易平複下來的心緒又再度被擾亂,一向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淡靜少年郎,
此刻俊臉上難得泛起薄霞,流露出些許慌亂與呆滞的神色,霞色一路蔓延至耳垂,而他本人卻渾然不知,但這一抹羞色倒給平日淡冷如冰的他增添了幾分親人的可愛,
“那個夫子好像找我有事。我先去了”
兩人對視了片刻,便又慌亂的避開了臉,江懷湛以防自己再待下去會變得更加失态,便随口扯了個借口就匆匆離開了,陶絲窈也是羞澀萬分,并未說些什麼,隻是心裡仍不解江懷湛為何要浪費光陰來書院當個助教師兄,
聽哥哥說過,當年江懷湛可是以極優的表現破格成為第一個提前從書院結業的弟子,如今又是太子面前的紅人,若非有要事怎會特意回來書院當個助教?待會兒入學禮結束了定要找他問上一問……
兩人的一舉一動都落入了站在不遠處的徐嘉沅眼中,她既震驚又有些失落,旋即颔首垂眸是在思量着什麼……
最後,書院還為學子們準備了“開筆禮”。一位年過四旬的夫子提筆蘸墨在雪白的宣紙上寫下一個大大的“人”字。他寫字時,神情專注,筆鋒淩厲卻不失風骨,每一劃都好似蘊含深意:
“此‘人’字雖簡單,卻含義非凡”
“為人者,當剛正不阿,常存善念,常修己身,
求學路,亦是修身之路,望汝等先學做人,再論學問。”
夫子如是道
學子們聞言紛紛點頭應是,随即躬身行禮多謝夫子教誨。
而後紛紛拿起毛筆,學着夫子的模樣,在其他宣紙上一筆一劃地書寫下“人”字。其筆觸雖略顯稚嫩,但卻充滿堅定以及少年人的朝氣,
而宣紙上那些不同字迹的人字中也都飽含着他們對未來的期許。
而陶絲窈也在鄭重寫下這人字後,此刻她才有了即将開始新道路的真切體會,
從今天起,她便不再隻是需要父母呵護的嬌花,還是東隅書院的學子,将來更要兼濟天下,扶危濟困,竭一己之力,将那些前世想要改變卻無能為力的結局,通通修正回來,
開筆禮結束後,先前那位在高台上宣詞的老夫子言道明日便要分班分舍了,今後研學休憩皆在書院,逢半月才可休沐一次,囑咐學生們早些回家與父母作别,将行囊備好,明日入院修習,話畢便宣布散禮,
随後學子們便三三兩兩的結伴離去,江懷湛想起書房中還有未曾寫完曾給太子殿下的奏章,也正要離去。
卻見陶絲窈正款款朝他走來,那笑容過分可愛嬌憨,不同以往那般溫柔守禮,江懷湛看着那樣的她,總覺得那雙笑意盈盈的臉好似透着古怪一般,
心中暗忖“事出反常必有妖”後,雖然也想留下與陶絲窈多獨處一會兒,但奈何今日直覺實在不妙,且又有公務在身,是以立時便要快步離去,
然而還沒走出多遠,
陶絲窈便已并三步并兩步,似風一般迅速的擋到江懷面前,堵住了他的去路,聲音婉若黃鹂悅耳道:
“師兄,這是要去哪兒?”
“正要去藏書閣替夫子取幾本書好做授課之用。師妹若有事,不妨明日再說?”
江懷湛尋了個借口,回答道,
與此同時心中的心中那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
“如此甚好!早聽聞東隅書院的藏書閣典籍頗多,其中一些失傳的孤本便是宮裡邊都未有的拓本,正去見識見識呢,那就勞煩師兄領路了,”
陶絲窈笑着說完便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江懷湛見此也隻能無奈的走在前面替她引路,
但兩人都不曾察覺的是有一紅衣身影在他們轉身的那刻,悄然尾随其後……
一路上,靜谧得有些詭異,隻有兩人的腳步聲一前一後,錯落而起。
但陶絲窈那探究的目光,時不時落在江懷湛身上,如芒刺背般,
弄得江懷湛一時心亂如麻,好不自在,他自诩心思玲珑,洞若觀火,朝就連堂上那些老謀善算的元老大臣們,江懷湛都能把他們的心思猜個九成九,可唯獨一個心悅的她,他總是看不透,
“或許這便是書上所言的當局者迷吧”
他心道,
最終,江懷湛還是停下腳步,看着陶絲窈輕聲開口:
“窈窈,你若有想說的,不妨直言?”
“師兄,那日在酒樓的話全是我肺腑之言,我也信你将它聽了進去。可轉眼你便來了書院當助教,以你的才學,便是夫子們也不會希望你在此虛度,所以究竟有何緣故?”
陶絲窈見他直言,便也不再拐彎抹角了,但這次他沒有再像帶如往常那般喊子哥哥,而是換成師兄這般正經的稱呼,小臉甚是嚴肅,
心裡也滿是困惑:
“在她看來,江懷湛才華斐然,聰慧多謀,回東宮輔佐太子,或用心準備下一次科舉,于他而言都是可以青雲直上的坦途”
“但如今他卻甯願在書院當小小助教,實在是大材小用,她怎能不為他惋惜憂心”
江懷湛此刻也頭疼于如何回答,于公他和太子殿下商議之事涉及朝堂,稍有洩露便會引發軒然大波,
于私他也不想把陶絲窈牽扯進入這樣的麻煩中,他隻想盡其所能護她一世安穩
于是,江懷湛便硬着頭皮,扯出一個牽強的理由:
“實不相瞞,在書院修習多年,于學問上也得師長稱贊良多,可唯一短處便是這《九章算術》”
“所以便想着回到書院來,有諸多夫子能為我答疑解惑,也好把這短闆補上。”
陶絲窈嘴角微微上揚,笑容又一如往日那般溫柔,可笑意卻不達眼底:
“原來如此,師兄一心向學之心真是令人敬佩”
可心裡卻暗罵了一句:“騙子”
她可是聽哥哥抱怨過,當年他和江懷湛一同師從的那位教授九章算術的夫子,為人古闆執拗,眼睛裡容不得半點沙子,又一向對學生課業要求極高,若江懷湛真是學的不精,那夫子是絕不可能讓他提前結業!
“江懷湛分明是把她當三歲小孩兒糊弄!”
江懷湛不知陶絲窈心中所想,隻見她良久不發一言,便越發惴惴不安,他猜不透陶絲窈究竟是信了他才沒有再追問,還是看穿了他所以正在生氣,于是便試探性的問了句:
“窈窈你怎麼不說話?可是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