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掌櫃早前在江南招待過四面八方的來客。是個極善察言觀色之人。見東家今日是來給身旁的男子挑選衣料的,又打量着他與東家衣服樣式,一個竹青一個湖綠,極為相稱。料想這應是東家未來的夫婿
便讓店裡的夥計們取了最好的成衣和布料,放在一個紅木描鎏金托盤裡,排列劃一的呈到陶絲窈面前,并殷勤的為她介紹着:
“這是甯州産的青蟬緞做的衣袍,做工細膩,顔色莊重适宜在隆重場合穿之”
“這件乃海東的燕光錦所制,輕軟飄逸,清隽别緻,最适合公子這樣的翩翩少年………”
陶絲窈聽着掌櫃的介紹,纖巧的指尖從各個托盤裡的成衣面上劃過,卻都是不甚滿意的模樣,直至來到了最後一個托盤面前,看到那正青色衣料上那繡工精細的銀杏葉時,才眸光一閃來了興緻
将那衣服拿起遞到江懷湛面前:
“懷湛哥哥,這件如何?我記得你……”
陶絲窈下意識的就要把那句:“你最喜歡這銀杏葉了”脫口而出,旋即又反應過來:她知道他喜歡銀杏葉這事還是上輩子去他家定親,之後去他家拜訪,見他院子除了栽種了一株好大的銀杏樹,便再無其他植物,好奇的問了兩句,
江懷湛解釋說是自己的喜好罷了,隻是看向那棵銀杏樹時,眸眼間滿是溫柔眷念。
她才慢慢發現江懷湛除了身上的衣服沒有與銀杏樹相關的圖案外,大到書房裡的字畫花瓶,墨硯毛筆,小到身邊的吃喝用具,皆有銀杏葉的圖繪,陶絲窈才發現他對銀杏葉是有所偏好的,
不過那也是上輩子與他定親之後才發現的事,如今她也未和江懷湛到了深有了解那步,還好止住了話沒再說下去。不然她該如何解釋?說她得天恩賜,重活一世?那肯定要被當成神志失常的怪物看待的
陶絲窈無比慶幸的想着,暗暗松了口氣,
可有件事……興許就連前世的她也不知道,江懷湛其實喜歡的并非銀杏樹本身,他喜歡的是與那個叫他阿魚哥哥的小女娃一起在秋天裡上樹摘取銀杏葉做風鈴,入冬了兩人在小院裡圍着炭火爐烤銀杏果和金橘,然後分甘同味,相視一笑的日子,
那是他此生最惬意歡悅的時光,每每回憶起這些,足以治愈他過去以及如今正在經曆的一切苦難煩憂
“窈窈?你方才要說什麼?”
江懷湛接過她遞來的衣袍,薄淡的唇角漾起一抹笑意,見她話說到一半,卻又忽的愣了神,便輕聲喚她,
“沒,沒什麼,隻是覺得這銀杏的圖樣甚是襯你”
陶絲窈回過神來有些結巴道,
是嗎?我也甚是喜愛這銀杏,江懷湛端詳着手中的衣袍上的銀杏葉,心裡想的卻是幼時冬日裡,某個飛雪飄揚的小院子裡,小女娃剝開烤得微焦的銀杏果外殼,笑意盈盈的讓他先嘗的場景,
望着陶絲窈眼神裡是毫不掩飾的濃情,這讓陶絲窈有些無所适從,俏臉湧上朵朵绯雲,别過臉去不敢與之對視。
而人情練達的掌櫃的見到此情此景,也隻是在一旁笑而不語
“懷湛哥哥,你快去把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吧,着涼就不好了”
陶絲窈受不住他頗為熱切的視線,推搡着江懷湛朝專供客人更衣的内室走去,面上卻是止不住的滾燙羞紅,
江懷湛知道小姑娘面皮薄,于是收回了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笑着應下後邁步入了内室,
“東家您這未來夫婿,當真是玉樹潇灑生的極好,便是在江南這般人傑地靈之地。我也從未見過如此俊雅的男子”
等待江懷湛換衣的間隙,女掌櫃面對陶絲窈閑聊似的奉承起來,
“不不不,掌櫃的你誤會了,我與他并不是那樣”
陶絲窈聽後忙擺手否認道,
“原來東家與他竟不是……”
女掌櫃一臉訝然,但又有些不解:瞧瞧他們那般目交心通,柔情蜜意的模樣,竟是她看錯了?随即又冒出一個念頭:
“哦!東家與那人互通了心意,但尚未定親,仍需低調,這才矢口否認的吧?”
便善解人意的拍了拍陶絲窈的手示道:
“東家放心,我這人嘴嚴的很”
陶絲窈:……怎麼感覺自己是越描越黑了呢?
正想再解釋兩句,江懷湛已然換上一身幹爽的衣袍從内室走了出來,
那一身正青色的圓領長袍将他那七尺有餘的身形勾勒的極為筆挺端正,
衣袍樣式簡約隻繡了杏葉做點綴,不失溫文爾雅
加上那張近似谪仙的臉,陶絲窈第一眼望去竟是看呆了片刻:上輩子見他的衣服多為莊重肅穆的深色之類,極少見他穿的這般清素雅緻,
這般樸素的衣袍竟沒有将他的容色壓下半分之餘,反多了幾分平易近人之感,活脫脫一個溫潤少年郎,
江懷湛見她這反應,面上不動聲色,心裡的喜悅卻如同煙火一般炸裂開來,
記得那年被她從雪地裡撿回家換上幹淨衣服時,小姑娘也是這般看呆了,問他是不是話本裡說的神仙托世下凡來了,當時小小年紀的他十分厭棄的看着她,心想這小姑娘看着挺正常,怎麼竟是傻的?那等怪力亂神的話本也信?
現在想想若那時候多些耐心回答就好了,這樣或許重逢時她便能認出他來,
“公子模樣俊,果然是穿的什麼都好看”
沒有注意到兩人各懷心思的女掌櫃在一旁恭維道,
陶絲窈這才稍稍回神,收起了剛才那副癡迷模樣,就見江懷湛稍稍偏頭,手好像在衣領後面擺弄着什麼
“怎麼了?可是衣服不合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