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地的眼角還挂着半泡淚水:“這是你說的哦。”
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絕對、絕對不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擅自死掉。”
這樣碎碎念的谷地實在過于可愛,淺野實一本正經:“嗯,等我變成老奶奶躺在床上,要走的時候一定叫人打電話給你。”
“就說,‘快告訴我最好的朋友仁花,阿實要先走一步了’。”
啞聲啞氣的語調,谷地“噗”地笑出聲,結果鼻涕先從鼻子裡冒了出來,抱怨着“阿實真讨厭”,害羞地掏外套裡的紙巾。
經理們破涕為笑冰釋前嫌,日向鬼鬼祟祟湊到淺野實的視野裡。
望左望右故作不經意地制造存在感,淺野實噎了一下,垮下肩膀:“翔陽同學。”
她轉向男生們,低頭道歉:“還有影山,山口同學,月島同學,沒有回你們的消息非常對不起。”
山口連連擺手,月島嘀咕“我好像沒有發消息”,被日向瞪了一眼。
影山直接道:“淺野,你還要住多久院?”
二傳手完全沒有情緒上的敏感神經,也确實覺得淺野實落落大方不會把直白當冒犯。
一直嚷嚷着找人的日向突覺被搶先一步,緊急插到影山前方:“淺野同學,我們都知道你不是那個人說的那樣!”
他沒有說出“殺人犯”這個詞,但所有人都清楚他說的是哪件事。
淺野實和谷地交握的手收緊了一下,日向大聲說:“下次如果還有人來煩你說閑話,我一定把他趕跑。”
話語間的保證意味不亞于淺野實對谷地的發誓,日向繼續列出他努力想到的“突發狀況應對計劃”,影山月島山口都是必須主動提供“保護”的一員。
谷地輕拽淺野實的手:“阿實,我也要道歉。”
淺野實回望過來的動作遲緩,像是才從出神中回來,谷地再次鼻子一酸。
“打探了阿實的過去,阿實可能不想别人知道,但我擅自決定……我們都知道了。”谷地拼命眨眼抑制淚意。
“對不起。”
淺野實有短暫的大腦空白。
理性立刻意識到,這是習慣性的逃避式防禦。
和谷地相觸的手傳來源源不斷的熱意,日向不知何時安靜下來,柑橘色的瞳孔沉寂。
有很多辨别不出的詞彙在那雙眼睛裡。
淺野實搖了搖頭,甩開無濟于事的猶豫:“沒事啦,我早就……”
日向想做的事情,橫沖直撞一萬頭牛也拉不回來,消除掉未接來電的紅點時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心中卻早已做好準備。
“……總之,就是這樣有點沉重的事情。”
她簡短地告知了大家千田真的事。
“如果我當時聽她說話,是不是小真就不會跳下去了——因為一直徒勞地想這件事,才把自己折騰進了醫院。”
日向抿着嘴不知在想什麼,半晌:“我不認識真同學,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
“反正我肯定不會随便死掉。”單細胞的邏輯十分簡單,“就算淺野同學說我很煩,我有事也會繼續找淺野同學商量。”
月島:“我倒是覺得你在煩人方面更有自覺比較好。”
日向跳起來要去搶月島的眼鏡,山口攔在兩人中間,心想阿月最近對嘴貧的控制力好像下降了。
影山毫無自覺地向糾纏的三人投去“真幼稚”的眼神,對淺野實說:“人沒那麼容易死。”
他腦中過了一遍有可能導緻死亡的意外:“遵守交通規則,不做危險行為……地震疏散演習,我們都有好好參加。”
“沒錯沒錯,”日向贊同不已,“還有,影山天天兇巴巴隻知道打擊别人,我都當耳邊風活蹦亂跳地活到現在,淺野同學雖然也有讓人害怕的時候,但相比起來完全是小意思!”
橘子頭副攻笑出白牙閃亮,他的搭檔在後方散發黑氣,現場演示了一番什麼叫“兇巴巴”:“打得爛還不給說嗎你這菜鳥!”
說一句話可以跑題三次,淺野實下意識轉頭,和同樣看過來的谷地對視。
兩人都看到對方眼裡的無言,為這形成習慣的心有靈犀失笑。
谷地說:“阿實,我也不會随便死掉的。”
聲音輕柔,但無異于宣誓,約定的力量振聾發聩。
淺野實用力地,透徹肺腑地,吐出一口氣。
“等變成老奶奶躺在床上和我打電話嗎?”她問。
谷地認真考慮道:“要看我那個時候還有沒有清醒的自主意識。”
說完,再也沒忍住,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笑到眼角的濕潤風幹。
肩膀貼着肩膀,淺野實第一次,對幾十年後、變成老奶奶後、牙齒掉光換上假牙後……産生如此真實的設想和期待。
不是必須活下去,而是想要活下去。
淺野實想要活到一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