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身趴在大理石台面上的女生和護士嘻嘻哈哈,撒嬌般央求護士把叫早時間拖後一個小時,察覺到身邊陰影落下,讓出位置給來客辦正事。
身高差讓她擡起頭,下颌線弧度清晰,還沒收起的笑意落在眼底,珊瑚紅明亮璀璨。
護士詢問他的來意,牛島搖了搖頭:“不,沒事了。”
他離開醫院,看到太陽探出雲層,深深呼吸。
淺野實沒有認出牛島若利。
但隻要光芒能再次出現在那雙眼睛裡,方式是什麼、有沒有忘記什麼,全部無所謂。
“不記得也沒關系,實。”牛島說,“隻要你能更開心。”
如果過去是負擔,那就全部抛棄。
——即便我包含在“過去”裡。
*
淺野實呆呆看着牛島的臉。
視線停留的時間過久,牛島對視的雙瞳中泛起困惑,淺野實猛地一個激靈,狼狽地将臉埋到手中。
心髒像是第一次跳動般震顫,語言無法描述的暖意從胸口泛開。
或許可以稱之為幸福感。
被全心全意體貼的幸福感,牛島平靜的陳述之下是最誠摯的期盼與關心。
“稍微、讓我緩一下……”聲音從縫隙中傳出,悶悶的。
淺野實接收到這份好意,簡直要被擊沉了。
牛島不解她為什麼要鴕鳥般蜷縮起來,等了半晌:“實?”
淺野實下移雙手,将眼睛露出來,眼神亂飛:“怎麼說呢……突然發現我确實是16歲……的感覺。”
太陽要落不落地挂在西邊,橘色的光線打在淺野實臉上,是羞澀的紅暈最好的掩護。
牛島想起淺野實的生日在九月:“是滿16歲了。”
不是這個意思……淺野實感激牛島的遲鈍和直白,嘭嘭作響的心終于安分下來。
她拍了拍迅速降溫的臉頰:“若利這樣想我很高興,謝謝你。”
“但逃避是不行的。”
淺野實緩慢地伸了個懶腰,像是要把一切壓力和猶豫從舒展的指尖釋放出去。
失憶是逃避現實的借口,是對過去參與到她生命中所有人的不負責任。
“本來還有點擔心,但和若利談過之後沒問題了。”她揮舞了一下拳頭,“我現在渾身都是決心和動力!”
“你急着回去訓練嗎?”
牛島看了眼時間:“還有兩個小時。”
“那可以陪我去一趟小真家嗎?”淺野實手掌相貼拜托道,“一個人護士不給放行。”
千田宅離醫院沒有多遠,不如說醫院的地理位置靠近白鳥澤,在白鳥澤通勤的學生大多住在這附近。
“我那之後一次也沒有去過小真家。”淺野實低聲說,“明明應該更早去看她的……很不成熟吧。”
牛島沒有接話。
他并不覺得淺野實不成熟,在她的境況下,膽怯是人之常情。
但牛島沒有出聲,他知道淺野實并不需要反駁。
一些平凡的瑣事,淺野實用絮絮叨叨緩解緊張,牛島通過她的描述,将心中千田真的形象勾勒。
遠遠能看見千田宅的門牌,一戶建的院門前有人來往,淺野實停住。
“我是不是該帶什麼東西……”
今天是忌日,肯定有來上香的熟人,淺野實胡亂地摸外套,試圖從空空如也的口袋裡掏出什麼來,牛島拉住她的手腕。
塑料制的條碼手環有些許涼意,繃帶下的手輕微地瑟縮了一下。
他們走到院門前,正有兩名女生從裡面出來。
渥美優的眼睛是哭過的紅腫,因看到出乎預料的人而驚愕。
小松和乃搶先一步開口:“淺野,牛島學長。”
小幅度的點頭算作打招呼,淺野實讓開位置,渥美吸了吸鼻子。
“我不會道歉的。”她說。
最初還帶着抑制哽咽的逞強,說到後面恢複自持的冷漠。
“我不打算和你和好,一輩子也做不成朋友,所以不會道歉。”
“好。”
淺野實眼睑低垂,渥美像是最後一次看她般凝視許久。
“我讨厭你,不知道要讨厭到什麼時候……‘陌生人’的看法你大概不會在意。”
“但不管怎麼說,今天看見你我很高興。”
她露出一個笑容,語氣柔和下來:“去看她吧,她會開心的,隻有這點我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