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說破嘴皮子,就這句還算中聽的。”
兩人說笑閑話了小半時辰,季蘅不敢多叨擾,将茶喝盡,便起身告辭:“累你陪我坐這許久,快歇息吧,改日有空我再來瞧你——給你帶些好玩的好吃的。”
說來很幸運,善印不怎麼害喜,胃口也甚好,目前還沒有特别不适的。
帶着為好友高興的喜悅,和一半的憂慮忐忑,季蘅回了袁府。她不忘吩咐細寶:“你去回禀文嫂嫂,就說辛大娘子确實身子不妥,七夕宴不宜露面,不過是小疾,也請夫人不要太擔心,過些日子給她賠罪;餘的再問,隻搖頭說不知。”
善印的月份還小,不想太早外揚,拜托季蘅替她隐瞞。
“諾。”細寶領了差事,忙不疊跑去銜香院。
文悫君脾氣一貫好,倒也不曾真的記仇怪罪:“既然病了,是要好生休養,雖錯過了七夕宴可惜,還有中秋嘛。”
閑話交代幾句了,最後命丫鬟拿來一小壇菊花酒,交給細寶,笑說,“權當弟妹之前送我蜀錦的回禮了。記得她到我這用過膳,瞧着很是喜歡,連嘗了好幾杯。這是去歲最後一缸裡出來的,今年釀不釀的,需再過個把月了。你等會兒帶回去,小心看着點路,千萬别失手打碎了。她若還想喝,我這有些,但不多了,最好她親自過來讨,我一個人閑着,巴不得你們都陪我說說話。”
“夫人您放心,奴婢自當寶貝似的捂住,我家娘子她最愛品佳釀了。”細寶答了禮,捧着那壇酒告辭。
回景明院的路上,經過未央湖附近的假山叢時,有人忽然蹿到後,輕輕拍了她肩膀一下。
“哎喲,吓我一大跳!”細寶驚魂未定,差點就脫手了,她連忙抱緊了酒壇,并瞪圓眼睛,“誰啊,走路都沒個聲響!”
瑰麗又柔和的萬道霞光下,才慢慢看清對方黧黑寝陋的臉——
“姑娘可還記得我?在襄玉坊,謝恩,夏龍雀!”
原來是她啊。
那家夥笑嘻嘻的,恭敬地抱拳作了個揖。
細寶這才捋順了氣,有些無奈:“記得,記得!哎喲,你這張讓人……過目不忘的臉,我豈敢輕易忘掉。”
龍雀并不惱,堆滿讨好的表情:“聽說恩人嫁進咱們袁府,我心裡歡喜無極,卻一直不得拜見。”
“别挂心,我家娘子每年冬都會施粥、拿體己錢送厚衣物,她助過的人啊,疊成隊,少說能裹住邺城一大圈。”隻為了那出嫁前陳芝麻爛谷子的事,細寶不太想搭理她,繼續往前走,卻發現人還在後頭跟着,不由發問,“你是三公子院裡的吧?”
“是,随便幹些粗活。”
“那咱倆也不順路啊。”
龍雀撓撓後頸,幹脆明示了意思:“我阿姐如今好多了,已經能下地幫幹農活了,她親手給甄夫人摘了筐蓮藕,也不知夫人愛不愛吃,今日得緣遇見了你,若是方便,領我給景明院送去!”
細寶眨巴着眼睛,想了想,謹慎答:“我需得先問過娘子。”
“好,我自是不敢随意叨擾,明日乞巧,姑娘擇個有空的時間,我在這裡等您的回複如何?”
“我們明早還要随娘子去高沛看打馬球,晚上又有宴會……要不就傍晚這時候吧。還有,你别太客氣了,我叫細寶,私下喚名字就行。”
“好,細寶姑娘,咱們就一言為定了!”龍雀得償所願,終于歡喜地離開了。
細寶望着那人的背影,顧自搖了搖頭,難免有些輕蔑,等回景明院,見季蘅正拉着缦雙倚坐在榻邊練習女工,先把文夫人所贈的美味菊花酒奉上,然後一并将方才遭遇龍雀的事如實禀告。
聽完,季蘅抱着個針黹盒,意外沉默了,她不知想起了什麼,連品酒的興緻也少了大半,隻翻看手裡的花樣,有些猶豫。
一旁的缦雙理順了絲線,裝作不經意言語:“娘子行善積德,哪為貪圖他們一聲謝的。何況大家都在袁府,倒也不必特意來跟前,有緣自然常見到。”
“我也是這樣同她說的,可人家拗得很,不依不饒,非要親自拜見,”細寶歎了聲,湊到季蘅膝邊,“左不過見個奴婢嘛,娘子是不是怕她訛上您?”
對此,季蘅忽笑着搖頭:“我卻是怕她……太多内疚。”
細寶很不解。
隻聽她又問:“你瞧着夏龍雀為人如何?”
“乍一看,那張面龐還是怪駭人的,不過,對我說起話來倒意外客氣,粗中有細,應當是個老實懇切的好人家吧。”
季蘅頓了頓,看向缦雙,忽道:“其實,能有一些恰如其分的小歉疚,也并非全然壞事,往後或許就修身慎行了,再順便結交點兒人情。”
旁人聽得雲裡霧裡,好在缦雙一點就透,早已懂了自己的意思,笑着對越發糊塗的細寶說:“娘子喜歡喝蓮藕排骨湯,既然有送上門的買賣,你且安排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