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諜報呀?”
“沒那麼高檔,不過是某些人的脾性、喜好和忌諱,我把知道的都說了,倒也無傷大雅。”
季蘅一聽,立馬亮了眼睛,她摸了摸發髻,取下一支玉簪,擱在案面:“給!”
“怎麼?”
“這簪式樣雖素,玉質倒上乘。”
“你也要問?”
“嗯,就同我說說你所知道的有關曹丕的任何事。”
“他如何你了?”
“天機不可洩露!我問,自有我的道理。若這個不夠,你直說,我過幾日再添些。”
孟覺苦很意外,也實在想不通,季蘅為何偏對曹丕如此感興趣,那不過是個不冷不熱的半大小子,但既然收了她的簪子,便該知無不言。
曹丕,字子桓,司空曹操序齒第四的兒子①,卞夫人所出,那是個喜怒不定但聰慧進取、堅韌勇敢的少郎,年紀輕輕,文武兼備,不僅博覽經典,有詩才,又擅騎射,自幼跟随父帥南征北戰,出生入死……
簡單聽了一些,季蘅卻不由半信半疑地打斷:“喂,莫非因為是親戚,你就隻撿好的說吧?”
“我與他今生難再相見,何必溜須拍馬?”
“那可說不定……哎,誇獎的話适才聽夠了,曹丕他就沒有什麼緻命的弱點?或者把柄?”
孟覺苦瞧着她那副認真嚴肅的表情,倏忽想笑,又思量了半天,隻憋出一句:“他雖吃得苦,但更喜歡吃甜食。”
唔,到底還是小孩子心性嘛。
季蘅居然滿意地點了點頭,心裡喃喃道,多吃糖好啊,最好吃得滿嘴的蛀牙,幹一次壞事,牙神經狠狠痛一次,活該!
接着,她不忘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之一:“那他長得……呃,不算太難看吧?”
從小到大,從今到古,季蘅唯一不變的就是審美膚淺,喜歡帥哥美女,尤其是在戀愛方面。所謂巧取豪奪,那門檻,必然是得長相過關。
如果曹丕隻是個獐頭鼠目的醜類,她即便死心認命了,估計也會在圓房時,條件反射地把人踹下床,或者直接反胃嘔吐。
但孟覺苦明顯對這個問題感到懾愕,怔住了半晌,然後有些拘謹地說:“你覺得在下的相貌如何?”
血脈相連的兄弟間自然是相像的,季蘅明白他的意思,卻未直言,隻輕輕哦了一聲。
她暫時寬心,沒興趣繼續聊什麼曹家人,又從這虎仗齋挑了幾卷書,準備今晚守歲的時候打發時間。
今兒是除夕,甄府熱鬧非凡。
甄堯熱情好客,見謝容允孤單,邀他一起過年。
那人卻婉拒,隻叫田匏随成祿、盧寬他們侍仆一起搭夥,自己則找了家酒樓,臨窗對月,草率吃了頓年夜飯。
一碟白菜扁食、一道蒸碗子、一壺陳年窖酒而已。
院落内熱鬧得很,店家于門前壘起紅柴,鄰裡聚在一塊喝酒侃天,小孩子繞着長席周遭相互追逐嬉戲。
時常貪戀這份家常的喧嘩,瞧着漫漫沖天的火光點亮了孤涼衰落的夜色,心底也添了些暖意。
待最後一顆扁食嚼落飽腹,謝容允悠悠攜着半壺涼酒,嗳着氣下樓,去蹭個他們的喜慶和暖。
流雲厚且分明,缺月危懸,怯生生地探出半截臉來。院子右側有手藝匠人在表演影子戲,一陣鑼鼓锵鳴,挺括透亮的白幕布上終于透出幾隻薄設設的驢皮小人兒,相繼登場。
謝容允覺得怪有趣的,便也坐在最後一排的闆凳上,佐着美酒,消遣時光。
隻聽唱腔古雅醇厚,正演起脍炙人口的“火牛陣”。
史載,周赧王三十一年,燕昭王聯合趙、秦、韓、魏諸國,拜樂毅為上将軍,舉兵伐齊,連戰連捷,打得齊國僅剩莒、即墨兩城;
周赧王三十六年,燕惠王即位,堅守即墨的齊國名将田單先以反間計使其猜忌罷免樂毅,再屢屢詐降,迷惑燕軍,最後用自創的火牛陣,擊退燕軍,乘勝收複七十餘城,從此複國。
那皮影制得也細緻,牛身塗滿大紅大綠的油彩,牛尾燃着熊熊火焰……
許是時辰已到,鑼鼓唢呐驟然一齊鳴響,地動山搖,吓得膽小的幼童捂住耳朵,鑽進長輩的懷中。
恰此時,身旁有個玩鬧追逐的孩子不小心摔倒了,謝容允随手将其扶起,幸好這小丫頭一直笑嘻嘻的,也不覺得疼,便答謝般将手中的花燈贈予他。
而店家執火點染了塔狀紅柴,火苗猛地從柴火間隙中噴出,十分壯觀,狀若浮圖,惹得觀者興奮激昂。
此舉以圖吉利,是謂“旺氣沖天”。
冬夜雪色,與這滿目的喧嚣熱鬧相印,最後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