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恒似有哽咽道:“陛下……”
“朝中結黨營私種種,朕非眼盲不曉,何況除去明遠侯、中書令這般權大之臣,餘人便都清白了?”
奉元帝深深歎了一口氣道:“當年老師傾力相助,才叫明遠侯一黨伏法,朕若那時鳥盡弓藏,豈不是剛解決了明遠侯,又逼反了林氏?”
聽奉元帝情真意切說到了這個份上,蘇恒終開口搭了話。
“陛下那時覺得厚待林氏,慢慢收攏中書令手中權柄即可,亦未想到那林氏狼子野心,未雨綢缪,早有了反心。”
奉元帝閉了閉眼睛,似乎在平穩心緒,良久才開口道:“就算那時朕願狠下心來,對付林氏亦像裴逆那般,治标不治本罷了。”
蘇恒忽然道:“多虧被梁大人翻案重審,為陛下清除了明遠侯餘黨。”
奉元帝搖頭歎道:“如今各種突發事件,案子已然被擱置了,餘黨是否清盡,尚未可知。”
蘇恒道:“梁大人是有能之人,待解決北疆之事,回來定能繼續為陛下分憂。”
“那些都是後話了,”奉元帝說回眼前,“當下局勢,比當年裴氏謀逆,有過之無不及,武毅侯覺得,朕這次該如何抉擇?”
蘇恒拱手道:“臣惶恐,不敢左右陛下決斷。”
奉元帝朗聲一笑,“話既然說到這兒了,朕的心思,武毅侯也猜到了不是?”
蘇恒滿臉愁難,終咬牙道:“确不該再忍。”
大殿空曠,聲落回音,寂靜下來,便聞窗門外風聲漸起,愈發濃烈,又是一場送春迎夏雨紛紛。
林知瑤靜立在屋檐下,孤身觀雨,百般思緒,五味雜陳。
直至烏雲漸散,明月若隐若現,足足下了大半天的急雨,似乎到了盡頭,林知瑤終于發出一聲歎息,欲轉身回屋。
便是這時,院外一盞明黃提燈閃爍,使她停住動作,又保持着方才等待之姿。
自銀花身份暴露,林氏身陷泥沼,林知瑤想要見蘇雲薇一面,就愈發難了。
今日聽聞林知珩越獄的消息,她便立刻遣銀花去尋人,因心中有事,難繼續忙碌,幹脆在院中空等了起來。
好在,沒白等一遭。
“你——”
林知瑤擡手攔下着急詢問的蘇雲薇,側身道:“進屋說。”
蘇雲薇略有莫名其妙,随她進了屋,又要開口,再次被林知瑤打斷,這回竟是吩咐銀花去換壺熱茶。
她實在無語,便道:“你說有驚心動魄之事,我才匆匆過來,快别賣關子了,沒工夫跟你煮茶論道。”
林知瑤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你來都來了,差這一杯茶的時間?”
蘇雲薇向來在她嘴下讨不着好,便不再浪費口舌,直言道:“可是為了你次兄越獄事?”
林知瑤道:“是也不是。”
“這叫什麼話?”蘇雲薇不悅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林知瑤想了想道:“是。”
蘇雲薇道:“耍我是不是?”
林知瑤故作學她方才之言,“這叫什麼話?”
蘇雲薇沉了沉氣,“你明知我是暗衛,隻能聽令陛下,礙于身份,就算是無關緊要的小忙也不能直接幫你。”
林知瑤無奈道:“所以我才說是也不是,并不是要你幫我。”
蘇雲薇剛欲開口,銀花端茶回來了,林知瑤擺了擺手道:“先喝口茶,來了就問問問,慢慢聽我說不就行了。”
近日朝中局勢多變,裴逆案雖表面擱置,實際奉元帝用了一半暗衛在繼續追查餘黨,蘇雲薇壓根兒沒閑着,她今個兒急躁,也不是故意針對林知瑤,隻是查案有堵,心裡煩悶罷了。
“行,你且說來聽聽。”
蘇雲薇接過銀花遞來的杯子,吹了吹熱氣,慢慢飲盡了,情緒也平靜了不少。
林知瑤深呼吸一口氣,吐出一串話道:“現下局勢對我林氏越發不利,我二哥生死未蔔,我擔心父親在诏獄遭遇不測,打算綁了你,威脅蘇大統領幫我。”
她說的又快又密,蘇雲薇眨眼反應了兩秒,簡直要将杯子徒手捏碎,“什麼?!”
林知瑤表情十分認真,“利用你,讓你爹救我爹出來。”
“我看你是瘋了!”
蘇雲薇站起身來,還未做什麼,一旁銀花上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蘇雲薇怒不可言,“銀花,你是暗衛,不是她林知瑤的家仆!”
不待銀花開口,林知瑤先道:“你這副辦怎麼連規矩都忘了?暗衛暴露身份,就自動除籍,她隻要不透露任何過往信息,也算是個自由人了。”
她說罷,還不忘補道:“我曾經在明遠侯府裡應外合的時候,也當過提供情報的暗衛,規矩都記着呢。”
蘇雲薇瞪了一眼銀花,轉頭對林知瑤道:“你覺得她能拿下我嗎?”
林知瑤微笑道:“沒人要跟你動手。”
蘇雲薇反應過來,立刻看向剛剛那壺茶,不可置信道:“你給我下……”
她話未說完,便覺周身虛軟,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在被銀花眼疾手快接住的時候,隐隐聽見兩人最後的對話。
“夫人,你剛剛說的那些……”
“都是胡說八道,騙她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