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帶來幾場雨,天氣便愈發暖和起來。
連日朝會,争論膠着之聲,仍圍繞着中書令、北疆兵權,奉元帝始終沒有表态,隻單獨批了梁頌年出發的日子。
林知瑤禁足在府多日,出行受限,亦不準出城送人,便在家中擺了送别宴,請了梁父梁母。
一家人各有各憂,隻平平淡淡吃了飯,不見歡顔笑語,亦不見苦悶愁臉,聊聊梁母新繡的牡丹圖,又問問梁父交接後的安排。
吃到最後,林知瑤離席去取東西,梁母這才歎了一口氣,流露出些許難色。
梁頌年當她是憂慮自己,勸慰道:“兒子此去,必事事小心,時時惦念家人妻子,絕不逞能莽勇。”
梁母瞥他一眼,笑道:“你父輩都是在馬背上為國效力的,為娘是有擔憂,但不至于這點兒心胸。”
梁頌年聽得一頭霧水。
梁母歎道:“我是在愁該不該和知瑤說。”
梁頌年皺眉,“說什麼?”
一旁梁安仁先反應了過來,“莫非是進宮和太後聊過了?”
梁頌年聽言,忙道:“我之前見瑤瑤憂心此事,還想着拜托母親進宮瞧瞧,竟不成想和母親想到一塊去了。”
梁母歎聲連連,“雖然知瑤這孩子不說,但我也不是個瞎的,這些天兒她瘦了多少,老婆子我看在眼裡都心疼,要是她娘還在……”
她說到這,頓了頓,扯開了話口道:“我就是借着繡圖與娘娘閑聊幾句,想着探不來诏獄之事,總能了解惠貴妃處境。”
梁頌年聽其語氣,便知大概。
梁母道:“陛下親自下的令,除了欽點看守之人,誰也不得靠近入内,就算當初孩子沒流掉,這處境之下,恐也保不住。”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各有愁容。
梁頌年道:“兒子出京在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母親還是别同她講了。”
梁母猶豫半響,得了親兒子這麼一句,心裡倒也有了數,遂把這些話都咽進了肚子。
正于這時,林知瑤回來了,梁頌年見了,忙拿起筷子,給梁母夾了塊魚。
“母親今日吃的太少,再嘗些。”
梁母心領神會,拿起筷子,又囑咐道:“此行任重道遠,萬事務必三思而後行,我和你父親、知瑤,都在家等你回來。”
梁頌年剛回應一句,林知瑤已經走到了眼前,他便擡頭笑問:“拿了什麼?怎麼去了這麼久?”
林知瑤坐回原處,将手中物件兒遞于他。
梁父梁母兩臉旁觀。
梁頌年接過時,已經完全認了出來,正是之前林知瑤親手繡的倦鳥紋樣香囊。
不等梁頌年發問,林知瑤主動道:“此物本是我的心意,不想被歹人利用,沾染了血漬,還惹你生氣。我原想着扔了算了,又不知怎麼,就是不舍得。昨兒個給你檢查出行衣服,又想起這個,便翻找了出來。”
梁父梁母視線轉移到兒子臉上,後者神色複雜,盯着眼前物件兒,頗有些百感交集的意味。
林知瑤又道:“廢了好一番工夫才洗幹淨,紋樣都有些褪色了,你先将就着戴,等你回來我再繡個新的。”
梁母見兒子還不吭聲,一把奪過香囊,端詳起來,“這紋樣小巧精緻,我看着定是用心繡制,知瑤啊,這圖可有什麼講究?”
林知瑤被這一問,難免想起當初畫面,連忙向梁母撒嬌抱怨道:“一隻孤鳥,我本着他出遠門,尋個倦鳥知返的寓意,叫他見了此物,便想起家裡有人在等他回來,誰知他竟不知好歹,說兒媳繡了隻鴨子!”
梁父聽得入神,一時不察,噗呲笑了出來,随即被梁母一記眼刀殺過來,立刻咳了兩聲,喝茶掩飾,好在梁頌年也笑了,吸引了林知瑤的火力。
“母親,你瞧他,還笑話我!”
“粗俗!沒有眼光!”
梁母雖然罵得是梁頌年,仍不忘再瞪梁安仁一眼。
有人撐腰的林知瑤,得意的看了眼梁頌年後,轉頭與梁母乖巧道:“也怪兒媳學藝不精,确實沒繡出靈氣神韻。”
梁母握着她的手道:“活物本就難繡,你有這個心意,又費心費力去做,他不知好歹就該打!”
林知瑤見好就收,轉而道:“母親繡工非凡,下回再繡,兒媳定要時時請教。”
梁母笑呵呵道:“都是一家人,談什麼請教之言。”
梁頌年見縫插話,“下回要繡個什麼?”
“給你留個懸念,等你平安歸來,自己瞧吧。”
林知瑤說罷,又道:“本不該叫你戴個褪色舊物出門,但我這手藝笨拙,趕不出快工,便塞了平安符進去,舊物盛新意,也行了。”
一語雙關,新意,亦心意,一家人聽言,都露出笑來。
梁頌年道:“好,我定平安歸來,親自揭曉謎底。”
本還愁雲圍繞的送别宴,因香囊而破冰,最後梁母留下陪林知瑤,梁氏父子一同出了門。
梁安仁這兩日,算是徹底從禁軍統領的位子上退了下來,然而還沒過兩天輕松日子,又被幾位老臣舉薦去城防營。
朝會之中,也有大臣就此事不妥上了奏本,奈何朝中大事太多,根本無人問津。
父子倆上了馬車,梁頌年才開口:“父親可是接下了城防差事?”
說到這個,其實梁安仁也犯愁,剛剛在飯桌上,讨論後續安排之時,他含糊其辭了過去,其實就是還未想好應是不應。
梁頌年見其不語,便主動道:“父親接了這份差吧。”
梁安仁聽言,詫異道:“此話怎講?”
梁頌年道:“沒什麼,隻想着林氏水深火熱,我此去不知歸期,咱們家在京都如履薄冰,父親有公職在身,也好叫母親和知瑤有個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