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頌年自出宮後,便依言去等江淮景,直到日落西山,吏部散職,他才徹底确信這厮放了鴿子。
怒而無所出,他幹脆去江淮景辦公的桌案上,尋了張最大的宣紙,畫了個最明顯的王八,還不忘在龜背上寫上江臨川三個大字。
這番操作完,梁頌年氣也順暢了,這才随着吏部封門,回相府去了。
“爺,今兒個怎麼這麼晚?”
梁頌年剛進門,便見慶晨急匆匆地來問,察覺不對,忙問:“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慶晨道:“曹常侍午後來宣旨,陛下召大爺入宮去了。”
梁頌年腳步一頓,“什麼?”
慶晨以為他沒聽清,便又重複一遍,“陛下宣瑾大爺入宮觐見。”
梁頌年方才還生江淮景的氣,此刻這麼一想,那江淮景并不是放了他的鴿子,而是被陛下扣在了宮裡。
不過,陛下喚林知瑾去做什麼呢?
梁頌年眉頭逐漸皺了起來,又想着林知瑤此刻心情,不再與慶晨耽擱,加快了腳步,往内院去了。
“這急急忙忙要作甚?”
林知瑤剛梳洗完,正要用茶漱口,不成想梁頌年忽然闖進屋裡,吓得她險些沒拿穩,将茶灑了。
梁頌年見她并無異常,這才松了口氣,“是我莽撞了。”
林知瑤轉念一想,心下了然,無聲笑了笑,遂揚了揚下巴,令慶晨銀花等人退了出去,然後去幫梁頌年褪外衣。
“陛下召見大哥,你以為我會慌了神兒?”
梁頌年不置可否。
林知瑤手下動作不停,笑了笑道:“我家都這情況了,這點小事兒不至于讓我亂了陣腳。”
梁頌年也笑笑,“是,我關心則亂罷了。”
林知瑤輕歎一聲,“大哥向來有分寸,不至于惹怒陛下,若說我惦記的,還是秀雲阿姐,她被禁足這麼久了,一點消息都沒有,真不知道怎麼樣了。”
梁頌年聽她歎氣,心裡也不好受,面上便泛起了愁色。
林知瑤見對方不吭聲,擡頭去看,這一看,又覺好笑,“我同你抱怨兩句罷了,倒讓你犯起難來了……”
“我明日回家去和母親說說。”
梁頌年打斷她道:“母親與太後重歸于好後,偶爾也進宮去請安……”
“别,”林知瑤将話搶了回來道:“你現在因北疆差事,才未被我家波及,之後還不知道會怎樣呢,别讓母親費心了。”
梁頌年道理都懂,也不多做争辯,歎了聲道:“京都局勢一天一個樣兒,我本不該在這時候離京,隻是……”
“我都懂。”
林知瑤将梁頌年身上繁瑣的衣飾一一拆解,不緊不慢挂至一旁。
“我又沒埋怨你什麼,怎麼還反複解釋解釋上了。”
梁頌年定定地看着眼前人,似乎怎麼也看不夠似的。
林知瑤蹙眉,“怎麼了?我臉上有花兒不成?”
梁頌年忽而自嘲道:“剛從北疆回來時,一腔熱血,滿心思念,想着查出真相,想着見你護你,可京都水深,事事複雜,經曆了幾次驚險,叫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林知瑤做出洗耳恭聽的模樣,“什麼道理?”
梁頌年盯着她的眼睛,笑道:“一無所有者才敢無所顧忌,而幸福美滿者,總會多處許多考量和猶豫,變得畏畏縮縮。”
林知瑤反駁他,“才不是畏畏縮縮,是責任。”
梁頌年還是笑呵呵道:“對,我變得比之前膽怯,但我卻覺得無比幸福。”
林知瑤心裡百感交集,面上隻嗔他一句,“忽然說這酸倒牙的話做甚?”
梁頌年将眼前人攬入懷中,溫聲道:“人人都怕北疆異動,但若細細琢磨,便知京都此時更像狼探虎穴,危險四伏。”
林知瑤環抱貼近,将頭埋進他胸膛,“我會保護好自己,争取一根頭發都不會少。”
梁頌年不想繼續傷感,便道:“近日忙,沒空抽查你,不知你這箭術練得怎樣了?”
林知瑤啧了一聲,“我被禁足在家,無聊的很,你便是叫我偷懶,我也不願的。”
梁頌年笑了笑,“好,明天晨起,我檢查下你的作業。”
林知瑤賴在他懷裡好一會兒,才不舍地分開,“行了,你快去收拾。”
她說罷,頓了頓又道:“大哥未歸,嫂子是不會休息的,我去隔壁院陪陪嫂子。”
梁頌年剛欲開口,便被林知瑤截了話,“内院女眷,你去不方便,等我回來吧。”
梁頌年聽言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
申時過半,天色似暗非暗,何氏果如林知瑤所料,自領旨後便在正堂等候,不曾梳洗更衣。
林知瑤知她憂心,多說無益,來時特意在選了兩本冊子,見人也不提旁的,隻說與其閑等,不如看看最近京都茶館裡講的火熱的趣事。
是以,林知瑾歸來時,便見妻子和妹妹,齊齊捧着話本子看得入神。
“咳咳——”林知瑾快走到眼前了,還是沒人注意到他,實在忍不住發出點動靜。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