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吃食,是秋華、秋魄兩位姐姐給你預備的,雖不精細,卻也能充饑,你好歹拿着路上吃。”
秋華、秋魄是崇阿館裡的二三等丫鬟,因為平日裡與蘆莺往來不多,沒有受過蘆莺的氣,也不似春風、秋思、秋波這幾個大丫鬟受到蘆莺的連累,對她倒有幾分同情,知道她要被發賣了,就托了黃莺送了點東西。至于星馳樓裡和蘆莺共事的兩個婆子,以及崇阿館的其他丫鬟仆婦,不是平日裡就看不慣蘆莺的做派,從而與之交惡,就是在聽艾媽媽細數過蘆莺的罪行之後,對她的為人感到不齒。聽聞她被發賣,無不拍手稱快,并沒有半分同情憐憫。
黃莺替蘆莺将點心包好,又猶豫了片刻,才輕聲道:“這些散碎銀子,都是二少爺給的……二少爺說,是他對不住你,也沒臉見你……”
黃莺一面說,一面忍不住去看蘆莺的臉色,聽到好哥兒的消息,蘆莺依舊怔怔的,沒有一點反應。黃莺幾乎覺得她是受的打擊太大,精神上已經半瘋了。
可等她說到要将這些銀子藏好,财不露白,免得被人盯上時,蘆莺又認真地點頭,可見她是清醒的。
黃莺張了張口,想替好哥兒再說幾句話,又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對于一個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兒來說,能拿出這麼些碎銀子可不容易。倒不是說他拮據,好哥兒的月例銀子有足足十六兩,這還不算姚氏私底下的貼補。不過他的錢财都是整錠的,也難為他心思體貼,知道若把這白花花的銀子送給蘆莺,那就不是幫她,而是害她了。這些碎銀子,都是好哥兒逢年過節攢的銀锞子,悄悄托了博學拿出去融了,變成碎銀子才托黃莺帶給蘆莺的。他也是冒着風險的,若是被娉姐兒或者姚氏知道,挨罵挨打倒是小事,讓至親傷心失望,在姐弟母子之間産生隔閡,才是最大的事。
可是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說了這些,蘆莺受到的傷害就能全都消失嗎?說了這些,蘆莺就會被感動,從而讓好哥兒得到寬宥嗎?
所以黃莺最終什麼都說不出來,她想了想,喃喃道:“這也是我最後一次替二少爺辦事了,艾媽媽誇我地掃得幹淨,叫我到物華堂去,負責打掃回事處那一塊地界。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見了……”
言及此,黃莺有些哽咽,此時婆子不耐煩地走了進來:“說完沒?人牙子來了,說完了就讓她出去了。”
蘆莺聞言,終于有所動作,她忽然掙開婆子拉扯她的手,上前一步緊緊地抱了黃莺一下,黃莺覺得肩膀一熱,一大顆眼淚落在她的褙子上,不及反應,蘆莺又松開手,很快就跟着婆子出去了。
到冬日,京中又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說不大,是因為事情捂得很緊,連天子近臣都一無所知,隻有和皇室血脈很近的幾戶人家隐隐約約有所耳聞;說不小,實在是因為茲事體大,關系到國母、國君的顔面。
許太後失勢了。
雖然還保留着太後的尊号,卻徹底地失去了皇帝的孺慕敬養之心。
具體的情由,唯有在冬至日的家宴上在場的兩宮太後、皇帝皇後并設宴的福清長公主如數家珍。事後連殷太後談及此事,都是三緘其口。
在殷家,有資格知道這種秘辛的,也隻有當家的甯國公夫婦和老祖宗花老太太了。許太後與殷太後的關系向來勢同水火,許太後失勢,勢必會對殷太後的境況乃至殷家的境況産生一定的影響。或許從表面上看,東風壓倒西風,後宮之中從此殷太後一家獨大,似乎是一件好事;但皇帝對于養育他長大的母親如此薄情,難免讓人覺得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殷太後會将此事含糊地透露給餘氏,也不是為了幸災樂禍,而是告誡娘家行事要更加謹小慎微,越是在風口浪尖,越是要約束好家中上下,千萬不能洋洋得意,更不能在許太後的母家彭城伯府跟前耀武揚威。
餘氏領受太後慈訓之後,當即回府将事情說給丈夫和婆母知道。花老太太聽到這樣的消息,态度是先喜後憂,喜的自然是一直與女兒争鋒相對的許太後自顧不暇,以後都不能找女兒的麻煩了,憂的則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