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遙有些為難:“大姐,我這花生是家裡辛辛苦苦開荒用自留地種的,數量也不多,價格……”
物以稀為貴,她得先擺明态度,為之後的讨價還價做鋪墊。
大姐笑得和藹,一臉的“我懂我懂”:“你給姐一個價,比百貨鋪子裡高一點那也很正常,但可不要高太多了,姐過日子也不容易。”
黑市交易其實也不一定就賣的更貴,有些農家貨既新鮮又便宜,但要看物品的緊俏程度。
像随處可見的黃瓜苦瓜,那拿到這裡來賣,肯定是不值多少錢,人家在市場裡也能買到,隻不過是圖個新鮮。
但花生就不同了,或許在其他地方這算不得什麼,但在上豐縣的鋪子裡,這可不常見呐。
向遙抿了抿唇,像是下定了決心:“大姐,你看這樣成不,我知道年節的時候我們公社的供銷社裡,幹花生是賣九毛錢一斤,我這也不多要你的,我走了三個小時才到縣城,你就給我多個辛苦費,一塊二,成不成?”
她也是悄悄打聽過的,平時不辦大事兒的,大隊裡的人肯定不會買副食品,但一到了年前,大夥兒多多少少會去買一點撒子、江米糕之類的,也有人買過花生,就是這個價。
貴得很!
不過這大姐嘛,穿的衣服體體面面,體态又豐腴,一看就是家裡條件還不錯的,為了吃,肯定是舍得下本。
要不說還是城裡人好呢,看上的東西,說買就買。
擱他們向家灣,一年到頭也就分到一百多塊錢,買個針線頭都得權衡半天哩!更别提副食品了,那都是辦大事、過年的時候才會舍得買一點。
但大姐家的錢也不是風吹來的,她也得講價。
大姐果斷還價:“妹子,你這個價格還是貴了點噻,咱們這麼合眼緣,姐把你當親妹子看,你就給姐便宜點,一塊錢,行不?”
兩人意思意思地來回拉扯了一下,最終還是向遙點頭,同意以一塊錢一斤的價格賣兩斤幹花生給大姐。
大姐高興了,連忙去隔壁家借了一杆秤來,等那秤杆子高高翹起,她利落地将秤一放,完成了這宗交易。
向遙倒是不計較她這點小心思,等拿了錢,她看了看剩下的花生,問清楚大姐甜水巷的方向,就離開了。
經此一事,她也摸清了這邊私下交易的情況,隻等到了甜水巷,就能跟人打遊擊,一批一批地将她的西紅柿和花生、西瓜都給賣出去。
不過,西紅柿和西瓜都賣不上太多價,一斤也才一毛錢不到,她肯定還是優先賣花生。
先後路過兩條街道,向遙果然見到了紅袖章在巡邏,她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一看就不像是要去黑市兜售什麼的人,因此并沒有惹出懷疑。
等到了甜水巷,向遙就更加警惕起來了。
不是她非要疑神疑鬼,實在是一到了這兒,她就敏銳地發現,很多人都一副疑神疑鬼的表情,打量人的眼神都不經意間透露出些尖銳。
可見近期确實如聶百川所言,在嚴打割尾巴呢!
但向遙面上不顯,仍然裝作隻是路過的樣子,從容地走進了甜水巷。
“妹子,你來做什麼的?”
一個身材頗為矮小的中年男人注意到這小姑娘,左右看了看,湊到向遙面前,小聲問道。
向遙眨眨眼睛:“叔,我來找親戚,送點咱鄉下的吃食呢。”
中年男人眼睛瞟了瞟她挎着的籃子,知道了這小丫頭不是來買東西的,而是來賣東西的。
于是順勢問道:“送的啥啊?”
雖然他也兜售物品,但同時也幹二道販子,遇着好東西,會趕緊買下來,再賣給相熟的顧客。
很多顧客都知道他哩!
平時有什麼需要的,隻要告訴他,下一次他保準就給人家弄來了。
向遙看他一眼,眼睛彎彎的,笑得有些狡黠:“送的花生呢,還有點西紅柿,不過在我家人那裡。”
中年男人果然有興趣,連忙追問:“那你親戚用什麼來換你送的東西?”
向遙拇指和食指交疊,輕輕一撮:“錢,票,都行。”
中年男人點點頭,又小心翼翼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看了一下向遙竹籃裡的貨,開始跟向遙談價格。
“我家過不久就要嫁女兒哩,正缺點心果子等食品,還有你這西紅柿,我小姨子家裡正想弄點呢,要不就換給叔算了?”
向遙見對方是誠心要,也不含糊,用之前跟那位大姐說話的那套,跟中年男人講了幾句價,最後成功賣給他五斤花生和六顆西紅柿。
籃子不大,得留點底子,不然之後賣給别人的時候要是撞上了這人,被懷疑貨物的來源就不好了。
她這瓜田的秘密,是必然要捂緊、捂死的。
中年男人剛将東西藏在自己身後的麻袋裡呢,就有人嗅着味兒過來了。
礙于中年男人還沒走遠,向遙不好将瓜田裡的東西搬出來,隻好先賣掉籃子裡剩下那一點。
她現在已經知道了,花生固然是難得,但其實西紅柿也挺緊俏的。
大概是她這瓜田出品的西紅柿各個兒又大又圓,還紅潤勻稱,一看就跟外頭市場裡賣的那種半青半紅、大小不一的不一樣,所以人家光是瞅着這賣相,都覺得不買簡直就虧了。
向遙心裡冒出一絲驕傲:咱瓜田的品控,那可不一般!
摸着口袋裡一疊新鮮的分角零票,向遙隻想仰天長嘯一聲——
姐賺錢啦!
當然,她深谙悶聲發大财的道理,堅決保持财不露□□神,換了個地方,走到一個拐角處,繼續若有似無的展現自己的貨物,不一會兒,又賣出去一些。
期間向遙也不含糊,還先後用花生和西紅柿換了一些雞蛋、白面粑,還用錢買了一塊兒土布。
這年頭,街上流行的是的确良,材料堅固,穿在身上挺括闆正,純手工的土布,反而沒有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