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大的是個不要臉的,小的能好到哪裡去!一窩子晦氣東西!”
尖酸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到周圍幾個人的耳朵裡。
向遙霍然扭過頭去,烏黑的眸子直直地盯着那人:“嬸子,是你是在說我跟我娘?”
那人冷哼一聲:“我可沒說是你們,你非要這麼認為,跟我沒關系。”
向遙笑了一下,緊接着就擡起手在鼻子前頭用力扇了扇,聲音又大又清亮——
“哎呀,好臭好臭,誰的嘴巴這麼臭啊,是昨晚偷偷吃了糞,今早又沒刷牙吧!哎呀嬸子啊,個人衛生還是要注意哩!”
四周的人先是一愣,緊接着哄然大笑起來,尤其是後頭認出向遙那嬸子,更是笑得肩膀一聳一聳的。
“哈哈哈哈哈袁老三媳婦偷糞吃了哈哈哈哈!”
“這姑娘嘴巴怪伶俐的嘞,哈哈哈哈哈,袁老三家的這回可吃癟了吧!”
“厲害喲,這閨女嘴皮子比她娘厲害得不知道哪兒去了!”
……
袁老三媳婦見大家都笑她,氣得咬緊牙關,剛要張嘴說話,向遙又擺出一副嫌棄的模樣:“快别說話,閉緊你的嘴!”
趁着袁老三媳婦被短暫鎮住,她不僅用手扇“味兒”,還幹脆摘下草帽,扇風的幅度更加大了起來。
“可别說話了,太臭了,簡直臭不可聞,哎喲,熏得我都要流眼淚了!”
大夥兒笑得更加開懷了。
這臭得都能熏出眼淚,該是多臭啊,這閨女,夠損啊!
不過他們對袁老三媳婦可沒有同情心,這人的嘴确實又臭又煩人,隊裡少有喜歡她的。
向遙可不管别的,見其他人也沒有替袁老三媳婦說話的樣子,就知道了那人人緣差,反擊完也就不管了。
她往前走了幾步,跨過一條小小的水圳,從籃子裡掏出一把花生。
“給,嬸子!你拿回去吃!”
那嬸子“嚯”了一聲,不好意思接:“你這孩子,就這點小事,嬸子咋能要你這麼好的東西呢,快收回去,待會兒給你娘吃!”
向遙可不想再像之前跟楊小紅推拉一樣來來回回好幾次了,立刻将花生塞到她的褲袋裡:“我給我娘帶了哩,嬸子别客氣,我走了!”
塞完了她趕緊轉身就走,就怕這嬸子又要追過來拉扯。
“哎喲,這孩子!也太客氣了!”那嬸子的聲音飄在後頭,滿滿的都是高興。
“這麼多花生呢,咱們這兒可少見得很嘞!瓦子娘,你可真有運氣哩~”有人說道,話裡滿是羨慕。
也有人幸災樂禍:“啧啧,剛剛要是袁老三家的好好跟人家小姑娘說話,沒準這好東西就是她的了呢~”
又有人笑:“哎呀,你說說,我咋就沒反應過來呢,我要是得了這花生,今兒家裡老爺們都有一點好下飯菜了。”
在場的人都一陣哄笑,一點也沒有顧及袁老三媳婦的面子。
向遙聽着了,無聲地勾了勾唇,也笑了起來。
到底還是樸實的人多嘛。
沿着田埂又經過了一大片田,終于遠遠地看到了一個正在彎着腰插田的背影。
那人戴着草帽,草帽邊沿松散地垂了一截下來,穿着一身青色的、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衣服,褲腿高高卷起,腰腿清瘦,小小一個。
向遙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劉巧雲。
說來也怪,她穿來的時候劉巧雲就已經離開老向家了,實際上兩人一天都沒有相處過。
向遙原本以為自己看待劉巧雲,可能也跟看其他人一樣,空有記憶,沒有什麼多餘的情感。
但就在剛剛看到對方背影的那一刻,那種深埋在骨子裡的牽絆與感情,竟然轟然一下,猛烈地竄了出來,迅速彌漫在血肉之中,令她不由得濕了眼眶。
她走了過去,還沒開口,水田中央的人似乎也感應到了什麼,轉頭看了過來。
“遙遙?!”劉巧雲先是愣住,緊接着瞪大了眼睛,又驚又喜地喊了聲。
他們這一塊的人都在埋頭插秧,并沒有幾個人發現向遙的到來,聽到劉巧雲這麼喊了一聲,都不約而同地擡起了頭,朝着田埂上的人看了過去。
向遙沒注意到這一點,她現在的目光牢牢地黏在了劉巧雲身上,感受着那種親情澎湃的力量。
她沒有感受過什麼母愛,當下這種情感既陌生又熟悉,讓她生出了一點心虛。
她是一個外來者,原身已經死了,她這個外來者占據了原身的軀殼。
多少有點内疚。
不得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