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遙看了眼她,覺得這個小堂妹也有點可憐。
家裡四姐妹,除了早幾年嫁出去的大堂姐向春,剩下這三個,向秀秀是三叔家的老大,打小受寵,她是爹娘的獨生女,爹又是隊長,平時穿的衣服、用的頭繩都沒短過。
隻有這個堂妹,衣服鞋子都穿的兄姐們剩下來的,輪到她手裡,早就補丁疊補丁,不是褲腿長了,就是衣袖斷了,已然是很不體面,十分不合身。
向遙眉眼微垂,斜睨着向秀秀,直接道:“向秀秀,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就眼睜睜看着麗麗去呢?你爹的女兒到底是她還是你啊?”
向秀秀臉色十分難看,但一擡眼,見向麗麗果然也憤憤地看向自己,也不好意思再裝死了,認命:“别說了,我去叫,我去叫行了吧。”
向遙見她起身,滿意地點頭:“這才像話嘛,你爹娘都活着呢,多盡孝,眼下還輪不到我們當侄女的鞍前馬後。”
衆人被這話刺得一頓,不免想起死去不久的向糧生。
張菊花當年生了七個,夭折了兩個,剩下三個兒子,兩個女兒。
女兒多年就嫁出去了,兒子們都還沒有分家,又各自生了子女,一大家子十幾口人住在一起,每天雖然小摩擦不斷,但整體上也還算和諧。
但向糧生死了之後,這種和諧就被打破了。
先是劉巧雲被張菊花給趕走,後來向遙又性子大變,到現在,這個家眼見着像是一鍋即将燒開的水,氣泡不斷往上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徹底沸騰起來了。
衆人心思各異,想着向糧生死了之後,某些隊長的福利就拱手讓人了;
想着少了一個老把式的勞力,他們一家子賺的工分更吃緊了;
想着劉巧雲也回娘家了之後,他們二房的屋子那麼寬敞,卻隻有向遙一個人住了……
而向遙則想着,等雙搶完了,還是得去看看劉巧雲過得怎麼樣。
她既然現在是向家灣這個向遙了,也得承擔起應有的責任來。
不多一會兒,向金生和向亮都被叫回來了。
衆人齊齊坐在一張大四方桌的周圍,總算是等到了張菊花盛飯了。
在老向家,飯勺是掌握在張菊花手上的。
誰多誰少,誰稠誰稀,全憑張菊花的分配。
當然,如向遙和向麗麗這種以往存在感極低的孫女,又如周愛華、劉巧雲這種備受嫌棄的兒媳婦,每次都是吃得最少、最差的那一列。
向遙看着自己碗裡一個拳頭大小的飯,又看着向秀秀、向亮碗裡堆得滿滿的飯,不高興了。
“奶,怎麼我的飯這麼少啊,我幹了一天的活,中午也沒有吃,下午都餓得在地裡暈倒了,到了晚上,還隻給我這麼多,是想餓死我嗎?”
碗底落在木桌上,發出一道輕輕的“咄”聲,一下子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周愛華幹巴巴地重複:“暈倒了啊,怎麼會暈倒了呢……”
“你們跟我不在一片兒,當然不知道了,去問問小紅嬸子她們,大夥兒都親眼見着的。”向遙沉着聲音,“下午要不是她幫我割稻子,我就是幹到晚上都幹不完。”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張菊花,昏暗的光線下,眼睛格外黑沉:“現在倒好了,辛苦一天,晚上連飯都隻給這麼點兒,沒幹活的倒是分得多呢,那飯都堆成小山了。”
原本,飯分得多跟少的問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在以往天天都是這樣,并沒有人敢提出意見。
隻要不拿到台面上來說,那就還能粉飾太平。
但現在向遙不僅拿到台面上來比較了,還說出了下午當着很多社員的面餓暈了的事兒。
這事兒,就顯得很不地道,且十分丢人了。
張菊花也沒有想到,她不過就是餓了這丫頭一頓,竟然外人都知道了,當即就感到面皮發燙。
她為人刻薄,但是呢,又很要面子,一想到别人這會兒在飯桌上還指不定怎麼議論這事兒,罵她張菊花沒良心,就感到一陣難受。
“吃吃吃,又沒少了你的,嫌不夠就說呗!”張菊花又往向遙的碗裡甩下一勺子白色中夾雜着淡黃米糠的飯,這下是一整碗了,“不夠再添,家裡又沒在吃上苛待你!”
向遙笑眯眯的:“奶說得對。等會兒我還添,吃一碗可吃不飽。”
張菊花:……
其他人聽了,吃飯的時候都默默加快了速度。
向遙多吃一口,他們就少分一口,可不得吃快點麼。
因着向遙席間這番話,吃完飯之後,劉小蘭都不敢叫小一輩的去洗碗了,自己趕緊收拾收拾,主動去了廚房。
要說以前,都是周愛華做飯,劉巧雲收拾家裡。
現在劉巧雲走了,向遙又一副滾刀肉的樣子,還動不動就刺人,她再想偷懶,難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