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鄉間的夜晚不算太熱。
比起後世空調之下的涼爽,向遙覺得,這種天然的微涼似乎更能讓人好眠。
月光從窗外瀉進來,将蚊帳的格子印兒打在了身上。
蚊子是多,但劉巧雲走的時候,并沒有将她當年陪嫁的老蚊帳給帶走,因此這些吸血怪也隻能在蚊帳外圍嗡嗡地扇動翅膀,徒勞無功。
向遙閉着眼睛,看似睡得沉沉,實則人已經在瓜田裡,哼哧哼哧地挖花生了。
她的腳邊放了一個碧油油的大西瓜,堆了一小堆新鮮的花生,顆顆濕潤飽滿,瞧着很是喜人。
西瓜不頂飽,吃多了還總是要上廁所,所以向遙隻把它當做解渴的調劑,最重要的,還是離入口最近的花生。
她太缺油水了,一想起周愛華炒的茄子、豆角裡頭,一滴油都看不見,簡直到了難以下咽的程度,她就恨不得自己開火,将那半罐子豬油都給倒進鍋裡。
但這半罐子的油,那是要吃到過年的。
要是能榨點花生油就好了!
蹲着挖,坐着挖,盤腿挖,伸直腿挖,各種挖……
準入時間還剩下十分鐘的時候,向遙結束了今天最後的勞動,揣了一把鮮花生放兜裡,剩下的都攤平在一塊平地上,等待着它們曬幹。
從瓜田裡出來,向遙滿足地進入了夢鄉。
翌日。
天剛蒙蒙亮,院子裡摔摔打打的聲音就愈發大了起來。
豬棚裡的豬開始四處亂拱,叫嚣着要吃早食,養的幾隻雞也叽叽咯咯地啄着土,試圖找出一條新鮮的蟲子來。
向遙扒拉了一下睡得淩亂的頭發,睡眼惺忪地出房門洗漱。
早飯跟昨晚的晚飯并沒有什麼差别,依舊是水淋淋的豆角和茄子,倒是多了一大盆稀米湯,各個兒沿着碗邊喝得吸溜溜的。
向遙對米湯情有獨鐘,喝了不少。
吃完早飯,上工的去上工,張菊花則忙着開始煮豬潲。
向家隻有一口鍋,人的一日三餐和豬的一日三餐都是這口鍋。
有時候煮完豬潲,鍋沒淘洗幹淨,下一頓飯菜裡頭,還會出現豬潲裡的爛菜葉子。
向遙剛穿來的時候就見着過一次,講究着餓了一回之後,也就不講究了,湊合着吃吧。
她自我安慰,反正豬潲也無非是用米糠和菜葉子、豬草混合在一起煮的,跟人吃的玩意兒差别也不是很大。
為了填飽肚子,還是得不拘小節。
曬谷場上,臨時隊長袁大山先說了一通鼓舞人心的話,緊接着就開始分工。
向遙今天被分到插秧組,要去的田在山坳子裡頭,不是昨天那一塊。
她正遺憾今天不能跟楊小紅一塊兒上工呢,就看見同組的何月芝親親熱熱地走了過來。
大概是楊小紅那個大嘴巴給她說了,除了昨天中午那把花生,後來下午又得了一把,何月芝看向遙的目光,就像看金疙瘩似的。
嘿,還别說,向遙巴不得這看熱鬧三人組都圍在自己身邊。
當即看向何月芝的眼睛也明亮起來,充滿了熱切。
兩人迅速對上了眼神,很快就并肩站在了一塊兒。
外人瞧着,還開玩笑說這兩人可真像母女哩!
前幾天向遙都是被分到割稻子組,割稻子她是已經成為熟練工了,但論插秧,她屬實是還隻在電視上看到過,操作方面還是個生瓜蛋子。
但沒關系,她長了一張嘴,能問!
“月芝嬸,我聽說你可是遠近有名的鐵姑娘,種地很有一手嘞!我插秧不太行,待會兒多教教我,成嗎?”
何月芝的手被挎住,扭頭就看見一張笑嘻嘻的臉,緊接着,手裡就多了一小把花生。
她微微錯愕,臉上馬上就更加和藹了起來:“沒問題沒問題,嬸子一定幫襯你!”
要不楊小紅說這姑娘爽利大氣呢,瞧瞧,不過是昨天一起看熱鬧的情分,現在活還沒有開始幹了,人家就先給她送了吃的!
何月芝以為向遙此舉是想要她幫忙完成插秧任務,但其實向遙隻是想請教她一些種地的技巧。
果然,接下來向遙就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從腳步往後退的姿勢,到秧苗要插進去多高,怎麼辨别是稗子還是秧苗……
何月芝不由得感歎,向糧生家過去是不是太寵小孩兒了,這些活計,她家幾歲的娃娃都會哩!
不過她也就是心裡想想,反而教得更認真了。
鄉下鮮少有人需要這樣手把手教地裡活兒,這一來二去的,何月芝竟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晨露蒸發的時候,太陽就升到了半空中。
負責拔秧的人擔了滿籮筐的秧苗過來,一紮一紮地朝着插秧的人身後扔。
隔一小段距離就扔一個,向遙每每插完了手上的,都不用挪步,一轉身就能拿到一紮全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