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氣得編了一半的辮子也不編了,瞪着眼睛說道:“你是不想好過了是吧?叫你做個事還推三阻四,等着吧,看奶不罵死你!”
向遙猶如沒聽見一樣,一點都将她的話當回事,洗完臉就淡定地離開。
對付這種人,都不用多說什麼,光是無視她、不理她,當她不存在,就足夠讓她氣急敗壞了。
果然,向秀秀看着向遙離開的背影,氣得狠狠抓了一下頭發,眼裡的怒火簡直要化為實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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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雙搶時節,種地的老把式們也不會在大中午最熱的那段時間勞動。
勤快點的稍微歇一下涼,一點多就出門趕任務,懶一點的,到了下午兩點,不想出門也得出門了。
整個向家灣第六生産隊,能拿工分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都要出工。
雖然是三天記一次工,但誰在誰不在,誰磨洋工誰踏實幹活,大隊長和生産隊的小隊長、記工員們都記得門兒清。
向遙雖然打小沒幹過地裡的活,但既然都穿來了,她也認認真真地完成分配給自己的任務。
就是吧,大夥兒都忙着跟老天爺搶天氣,各個兒埋着頭幹活,說話的人都少了,八卦可不就也跟着少了。
向遙忙活了一陣,直起腰來,隻覺得整個背部都跟上了鏽似的,又僵硬又酸痛。
汗水滑到被稻葉剌出來的印子中,更是一陣陣刺痛麻癢。
她一把抹了從草帽沿處滾下來的汗,左右張望了一下,見着左前方一個熟人,心裡有了主意。
不多一會兒,楊小紅邊上,就立了個窈窕的少女。
“紅嬸兒,你上午說香桂嬸子那事兒,沒說完呢,這會兒給我說說呗!”少女自然就是向遙,她又掏出十來顆花生,悄悄塞給楊小紅。
小瓜大瓜都是瓜嘛,她多聽一點,就能在瓜田裡待久一點!
一捧花生換一個八卦,這八卦又能讓她收獲更多的瓜果,多值當啊!
楊小紅觑了一眼那把花生,臉上綻開了笑容,忙不疊地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就接了過來放進兜裡,慣來的粗嗓門也放得尖而細了:“向遙啊,你咋這麼多花生啊?”
向家那張菊花的摳門勁兒,滿大隊裡誰不知道啊,她可不信張菊花會給向遙這麼多花生。
上午這小丫頭才給了她們三個一捧,現在咋還有哩?
向遙眨眨眼睛:“親戚給的,親戚給的。”
她又岔開話頭:“我也是瞧着紅嬸子你人好,才樂意分享給你一些嘛,要是别人要,我都藏着不給哩!咱這兒可不種花生,稀罕着呢!”
誰都喜歡聽好話,尤其向遙還說得這麼誠懇。
楊小紅立刻就被這話給取悅到了,嘴角拉得開開的,心裡也将花生的來由補齊了。
向糧生死了,雖然現在上頭是說不能大辦,不能搞迷信那套,但相熟的人家和親戚們都還是會上門幫忙入土的。
那有向家的親戚看着向遙可憐,偷偷接濟她點吃食,也是正常的嘛。
想到向糧生,楊小紅看向遙的目光中多了一絲憐憫。
這孩子,親人沒了,書也沒得讀了,真是可憐呐!
難怪性子都變了,以前文文靜靜的,現在卻到處看熱鬧聽些亂七八糟的事……
“咱娘倆邊幹活邊唠嗑,你這一看就是幹慣了農活的,放心,割不完的,待會兒嬸子幫你割!”楊小紅拍了拍向遙瘦削的肩膀,熱心道。
向遙嘿嘿一笑:“那嬸子就跟我說說,香桂嬸子除了上吊喝農藥,還幹啥了?”
楊小紅本來就是個嘴巴多的人,一開始還在向遙這種未婚小女娃面前收斂一點。
這會兒她一擡眼,見着對方那雙滿是好奇的清澈眼睛,那點别扭不知不覺就放開了。
“嗐,還不是袁家那點屁事!”她捏起挂在脖子上的破毛巾擦了擦汗,彎下身子去割稻子,嘴裡說道,“你大山叔家裡五個兄弟,一直沒分家,這每家又都生了好幾個娃,擠擠攘攘的,可不就摩擦多!”
向遙點點頭,附和:“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難免的。”
就他們老向家,人口還沒别家多呢,那也是一屋子狗屁倒竈的事兒。
越是資源不足,就越容易引發争奪,正常。
楊小紅眼睛一亮:“你這說法有趣!是這個理兒!”
向遙催促:“嬸子快說!”
楊小紅這會兒激起了八卦的心思,也眉飛色舞起來:“你知道為什麼你香桂嬸子老是懷疑你大山叔嘛?”
向遙乖乖搖頭,漂亮的眼睛雖然避開了陽光遮掩在草帽下,但也十分璀璨。
這話聽起來,像是有什麼了不得的瓜啊!
楊小紅環視了一圈,見沒人注意到她們兩人,這才神秘兮兮地說道——
“因為袁大山,他有前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