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遙挑挑眉,她可不是軟柿子,當即就說道:“奶,你可别罵了,風大,小心閃了舌頭。”
張菊花站在檐下,一雙三角眼緊緊盯着向遙,見她不是低眉順眼地垂頭挨罵,更生氣了,叉着腰咬牙切齒:“好你個敗家精,還敢跟長輩頂起牛來了!要不是你爹去了,我非得讓他揍死你!”
向遙兀自去水井邊吊水上來洗手洗腳,不輕不淡地丢下一句:“我爹可不會打我,他對我可好了。”
原身有一個好爹,并不因為她是女孩而不愛她,反而費盡心思供她上學,從來不肯打罵她一下。
全盤接收了原身的記憶,向遙也對那個沒有見過面的爹,産生了一絲親近之情。
倒是對于原身的娘劉巧雲,她的感觸有些複雜。
說她對女兒好吧,她總把自己生不出兒子的原因怪罪在原身身上,動軸朝着她埋怨,怪她帶不來弟弟,怪她頭胎占了肚子;
但說她對女兒不好吧,那也不見得。
平時也會從自己嘴裡省下些糧食投喂原身,甯願自己補丁疊補丁,也盡量讓原身穿得體面些……
向遙自己的親緣是很薄的,小時候是留守兒童,長大了也跟父母沒幾分感情,而原身雖然缺吃少穿的,但始終也能依偎在父母身邊。
這種感情從原身的身體延伸到向遙的靈魂,也讓她不由得心中微微一震。
“你個遭瘟的喪門星,還有臉提你爹對你好,就是你把你爹克死的!”張菊花眉毛倒豎,狠狠罵道,“對你好有什麼用,還不是克得你娘生不出個帶把的男娃,克得你爹沒了命!我看你遲早也要把我給克死!”
向遙仔細搓着白皙腳腕上幹掉的泥點子,井水涼滋滋的,比池塘裡的水舒服,她擡眸看了眼張菊花,随口反擊:
“我是不是喪門星不知道,倒是奶啊,你這一天天的有事沒事就咒這個罵那個,特别容易招晦氣,說不準咱家的晦氣都是你這麼招來的呢。”
她從來就不是個任人拿捏的,沒穿過來之前,在打嘴仗上,那也是百仗而無一敗績,為數不多的争論,那都是無人敢掠其鋒芒,最後通通敗下陣來。
既然要罵,那來啊,誰怕誰!
張菊花哪裡想到這丫頭竟然如此牙尖嘴利,都敢說她這個做奶奶的招晦氣了!簡直是倒反天罡!
當即就操起倚靠在牆邊的掃帚,快步沖了兩腳,朝着向遙用力打了過去。
向遙聽得後頭一陣迅疾的風聲,迅速往前一竄,好歹躲過了這一下。
她這會兒也是真的生出了點氣,嘲諷道:“奶,您說就說,罵就罵,動手做什麼?”
還以為隻是單純的罵仗呢,沒想到敵方不講武德啊!
這頂嘴頂幾句還好說,人真拿起棍子要來打人了,她畢竟是對方的孫女,可不能也拿起棍子反擊。
糟心!
張菊花已經氣紅了眼睛,聲音越發尖銳:“我打你還要理由了?你一天是我向家的人,我就一天打得你!你以為你讀了幾年書就是文化人了?我就教訓不得你了?老娘告訴你,就是打死了你這個賠錢貨,你到了地下閻王老爺也隻會說死得好!”
她心裡也有點不解,這敗家精以前畏畏縮縮,誰要是大聲朝她說一句話,那都得被吓得抖三抖,現在她二兒子死了,這臭丫頭竟然性格大變,敢頂起她這個奶奶來了!
她張菊花在整個家裡那是說一不二的地位,還容不得一個賤丫頭爬到她腦殼上作威作福!
向遙往邊上又竄出幾步,離得遠遠的,彎了彎眉眼:“奶啊,前幾年破四舊還沒把你那舊思想給破除掉啊?什麼地主家閻王爺的,這可是封建迷信,公社裡要開大會批你的!”
張菊花這才意識到禍從口出,不由得渾身一緊。雖然他們石塘大隊很少搞這種事情,但她也不是沒湊過批人那熱鬧,經向遙一說,腦海裡立馬浮現出那副慘烈的場景。
她連忙警惕地左右看了看,這麼一看,就吓了一跳。
隔壁老劉家的老對頭趙二花,這會兒正扒在籬笆上、探着腦袋往這邊瞅哩!
她跟趙二花雖然當了幾十年的老鄰居,但關系并不好,幾乎每個月都要吵幾架。
不是趙二花雞窩裡少收了顆雞蛋怪張菊花,就是張菊花菜園子裡少了根黃瓜怪趙二花。
總之,這兩朵花王不見王,氣場十分不合,隔一陣子不吵上那麼一架,那都是其中一個出了個點什麼毛病——不正常!
見趙二花眼珠子轉啊轉,青的少白的多,張菊花迅速變了臉并,勉強擠出個笑來。
“你看看你這娃,你奶就是随口說幾句,你還當真了!還不是你不聽話我才說你的。行了行了,屋裡去吧,下午還得下地!”
說着,她用餘光瞄了眼趙二花,到底心裡有點打鼓,怕那老不死的真閑着沒事幹把她給舉報了,強撐着一口氣佯裝淡定地進了屋。
向遙順着張菊花的目光看了過去,挑挑眉,朝着趙二花揮揮手:“趙大娘,吃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