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門前是非多,尤其是這種鄉旮旯裡,這要是一夥人都往人家裡翻來鬧去,先不說偷人的事情是不是真有其事,光是這舉動,就十足地侮辱人了。
在場的人裡不止向遙有這個想法,當即就有人猶疑着說道:“這不好吧,你們這一大群人烏泱泱地跑人家家裡去,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啊!”
有人附和:“是啊是啊,我也覺得這樣不好,到時候讓人家孤兒寡母的怎麼做人哦!”
但也有人嘲諷:“都跟人搞起破鞋來了,還怕人上門找啊?放早兩年,這都是要挂牌子遊街的!”
大家夥兒為難起來,這去人家裡是不禮貌,不去呢,今兒大山家這事兒又過不去了,這要咋辦嘛?
但大家并沒有為難太久,人群後面傳來了一道輕柔卻堅定的聲音:
“我張美雲行得正坐得直,沒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們要上我家看,那就看吧!”
向遙擡眸看過去,撞見了一雙堅毅的眼睛。
這位年輕寡婦的眼睛是好看的,甚至整個臉龐雖然瘦了點、黑了點,但也沒有将其中的清秀完全掩蓋住。
讓人不禁想到,她從前被溫暖的家庭滋養的時候,大概是很好看的一個人。
由于本人發了話,大夥兒也就沒有了心理上的負擔,這會兒飯也顧不上吃,就一路浩浩蕩蕩地跟着去了。
向遙在吃向家的稀湯飯和吃瓜之間猶豫了一秒,也果斷綴在了三個嬸子的後頭。
她又掏出一把花生,湊到人家跟前:“嬸子們,這個張嬸子,她男人就是向進叔吧,我記得向進叔都死了好幾年了,她怎麼不改嫁啊?”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嬸子們又一人得了幾顆花生,臉上的褶子越發深了,再顧不上考慮向遙年紀小,叽叽喳喳地說了起來。
“向進走的時候,你還在讀初中哩!那會兒……”
向遙點點頭,他們這個時候初中和高中都是兩年制,根據原身的記憶,向進正是三年多前走的。
不過原身兩耳不聞窗外事,對個中緣由并不清楚。
原來,這張寡婦娘家是同一公社下頭相鄰大隊的,家窮,成分也不好,正好相中了沒爹也沒娘、去那邊幹零活的光棍青年向進。
嫁過來之後,也過了幾年的好日子,夫妻倆感情是隊裡少有的好,還生了個娃。
結果娃還沒滿月呢,向進就出了意外……
張寡婦别看柔柔弱弱,但也是個有主見的,一個人帶着娃不回娘家不改嫁,就這麼把日子給過了下來,到如今,娃都有三歲多了。
“說起來也是挺好一人,向進沒走的時候,她逢人就笑,就咱大隊,還有不少光棍想娶她哩!”楊小紅說道,“不過這張寡婦也是個犟種,愣是一個都沒答應,這兩年過得苦,臉上也不帶笑了。”
張來弟也說道:“咱大隊比大山家條件好的人家也不是沒有,要說張寡婦偷誰不好非要偷他啊,我還真有點不信。”
“這也不好說,你們瞧五隊那個癞子臉,他老婆不還把他當寶貝一樣,生怕被人勾走了。”何月芝笑得暧昧,“這人呐,喜好都不一樣哩!”
“嘿嘿,這俗話說得好,人不可貌相,說不定人家那方面的功夫好呗!袁大山個兒高,一看就不是孬種。”楊小紅也跟着擠眉弄眼。
說完她又想起來旁邊還有個沒通人事的小姑娘在,頓時尴尬了起來。
向遙善解人意地一笑:“沒事沒事,嬸子們繼續唠嗑,不用管我!”
說是這麼說,但當着小姑娘的面,幾個中年婦女到底不好真的放開了說,一時之間,收斂了不少。
向遙遺憾地歎了口氣。
論起某些方面的理論知識,她可比跟前這幾位嬸子豐富多了。
幾十年後,網絡多發達啊,什麼該看的、不該看的她沒見識過?因為某些方面的信息管制,什麼帶顔色的諧音、代稱她不門兒清?
好在這種略微尴尬的氣氛也沒有持續多久,張寡婦家很快就到了。
袁大山經過了這麼一路上的沉默,這會兒依舊鐵青着臉。
他定定地看着李香桂:“人張嫂子同意了,你要看,就去看,就堂屋上邊靠後的那根梁,你看看清楚,是不是新修的!”
李香桂本來在地頭尋死覓活,人劉美雲真叫她來看了,她反而心虛了。
她就是再蠢,也明白一個道理,人要是遮遮掩掩,那還真有可能做了虧心事,但人家真的坦坦蕩蕩叫大夥兒都來看,那極有可能是真的跟她家袁大山沒攪和在一起。
但騎虎難下,這會兒她已經被架在了這裡,不看也得看了,于是梗着脖子嚷嚷:“看就看!我倒要看看,這寡婦家是藏過多少男人!”
張寡婦家是兩間土胚房,進屋就是堂屋,左邊是一個窄小昏暗的房間,後頭還有個用棚子搭的廚房和茅廁,看着簡陋,但處處整潔。
她三歲的娃兒向鐵蛋,這會兒正光着個屁股坐在門口的地上玩,乍然見來了這麼多大人,吓得眼含淚花,直啃髒兮兮的手指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