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寒煙從昏迷中轉醒,如今正躺在客房的卧榻上,身下的血已經止住了,但腹中還是隐隐作痛,他下意識地想擡手,卻發現自己正被一條黑色惡蛟牢牢捆着。
榻邊是面色凝重的驕君鬼帥,她手持一根長針,不知道在施展什麼醫術。
淩焓蓮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她披散着頭發,閉着眼眸若有所思。
淩寒煙擡眸望過去,一時之間竟然分不出這是哪個時空的妹妹。
“醒了?咱們幽冥最最最尊貴的太子殿下。”
僅僅是一句話,一個想刀人的眼神,淩寒煙就明白了,這是從地藍界回來的蓮兒。
“蓮兒,你這是何意?”
淩寒煙扭了扭腰身,試圖從惡蛟中掙脫,卻不料驕君和妹妹一同開口:“别動!”
李嬌在元洲安身已有十年,這十年内她雖然沒能見到淩寒煙,但二人也多多少少通過旁人有些交集。當年谷口一事,她能從行風手下脫身,也多虧了淩寒煙的拔刀相助,這份恩情她牢記在心。
她在輪回司過了明路之後,立刻就從黃泉趕回浮光,一路南下,追随聖女殿下來到了瀛洲。
一開始她并不清楚淩寒煙同聖女互換身份,但眼下她清楚了,不僅如此,她甚至還被迫告知太子殿下懷有身孕,如今正需要她來施展保胎之法。
淩焓蓮在淨琉走後,先是用搜魂術讀取了五百年前自己的記憶,看看哥哥重回浮光後都折騰出了哪些逆天之事,爾後把昏迷的自己送到了地藍,反正她家中收藏了幾十把不同材質和形制的機械鍵盤,小蓮兒還沒摸過,定然會因此如癡如醉,年輕的聖女殿下還是安心地在地藍寫話本吧。浮光的腥風血雨,必須得由她來替哥哥承擔。
解決完自己身上的隐患,她當即召喚了李嬌。自己身邊可信的醫修不多,雖然驕君已成鬼帥,估計很久不施回春之術,但如今也隻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我讓小墨捆住殿下,免得一會你聽到噩耗發瘋。”
淩寒煙不明所以,隻是一味睜着眼睛,他心中萌生出一股不好的預感,隻聽得妹妹再度開口,“你腹中的孽子沒保住,我親手喂的落胎藥,一會驕君替你剖腹取屍。”
淩焓蓮的話冰冷且毫無溫度,她漠然地注視着哥哥,想從那張蒼白的臉上看出淩寒煙的瘋狂和糊塗。
可是她卻什麼也沒看到。
淩寒煙聽到這話,平靜得很,面上無喜無悲,根本讓人猜不透他内心的想法。
他食指緊緊貼着拇指,一直瘋狂轉着手上的翡翠扳指,兩指不停地顫抖,他緊閉雙唇什麼也說不出來。
沒有預想中的悲痛和哀傷,他大腦飛速的籌謀,倘若肚中死嬰已成定局,他要如何才能再從沈流塵那裡得來一個孩子,好繼續他的複仇。
一個孩子死便死了,他沒那麼在乎。
真的,不在乎。
可是還是很痛。怎麼會這麼疼呢,像是一柄快刀在刮他的骨。
骨肉之痛,原來這就是血脈麼。
他撐着手肘想下地,在惡蛟的束縛中掙紮起來,一雙眼睛又紅又冷,像是開在傲雪中的紅梅。
淩焓蓮上前用木簪抵住哥哥的肩膀,将人牢牢地釘在卧榻之上。
施針的李嬌實在看不下去,婉轉得開口,“聖女殿下,太子殿下如今經不得刺激了,憂思過重對他身子不好,更對保胎無益。”
淩焓蓮沖着自己的哥哥翻了個白眼,手上按住他的肩膀,“騙你的,你肚子裡的孽種如今還活着,你要是不肯老老實實地治病,依我看,這孽子也就快沒命了。”
淩寒煙卸下力,平躺在卧榻上,他的手還是止不住地抖,沒能從剛才的驚懼中緩過神來。
李嬌收回長針,她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淩焓蓮看出她的猶豫,故而主動詢問,“如何了驕君,可是需要什麼名貴的藥植,你且大膽說,幽冥殿從不缺靈石。”
李嬌輕輕搖了搖頭,她并非躊躇用藥一事,而是眼下關乎淩寒煙的私事。
她内觀這位太子殿下的腹腔,應當是用合歡宗秘法開辟的第二内府,以男子之身孕育子嗣,别說是在九洲,就算是在合歡宗也很少見。
因為大多數合歡宗男修隻用秘法辟道,并不辟府。男子尋歡隻求辟道,男子生子卻要先辟道,才能劈府。
可她剛剛内視病人魔體,隻有府,沒有道。
“殿下,您…您是想用自然之法誕下小殿下,還是希望剖腹取子。”
淩寒煙能聽明白這句話,但蓮兒卻不懂,她手裡來回盤摸自己的木簪,“哪個費力?哪個有性命之憂。”
“尋常男修生子,自然是剖腹更危險”
“剖。”淩寒煙做出了選擇,肚中孩子有沒有命活到足月那天還兩說呢,何必費勁去辟道。他完全不懼剖腹之危,難道還能比一劍穿心更危險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