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流塵從大殿下來後，并沒有着急去後山，他對自己所處的書中世界有很多疑惑。

首先，原著中并沒有明顯地寫谷口村的禍事，其次，關于小師妹甯馨兒的身世也是絕口不提。這就很奇怪了，書中世界似乎和現實世界是兩模兩樣，這讓沈流塵不得不懷疑究竟哪一處是真，哪一處是假。

他順着玉清峰的山路，一路慢悠悠地晃下來。在山腳撞上了兩道熟悉的身影，他擡眸，發現正是文祺和林青山。

“林師兄，文師妹。許久不見。”

他二人剛從淩雲峰下來，不知道最近在忙什麼，神色有幾分慌張急切。

“沈師弟，不，現在應該叫沈師兄了。你身體可好轉了？”

林青山拱手行禮，自從沈流塵結丹後，修為已經遠超他這個築基後期的弟子了。

“林師兄哪裡的話，以師兄的資質，結丹是遲早的事。可别喊我師兄了，豈不是折煞我了，這次谷口還多虧了有林師兄在，如今身體好多了，你看，我這不是能自由行走了嗎。”

“禮不可廢，等他日我有幸結丹再另論，眼下我還是得喚你一聲師兄的。”

文祺在一邊看他倆你一言我一語，這都什麼時候了，自家親師兄還有閑心在這裡打表面功夫，于是她暴脾氣地開口，“哎呀，行了行了，知道你倆兄友弟恭了，師兄，我們快走吧。”

沈流塵觀察到文祺格外的毛躁，雖然她平時也是沉不住氣的性子，但顯然淩雲峰發生了什麼事，連帶着林青山眉眼都染上一層焦慮不安。

“兩位同門，這是發生什麼了？”

林青山先是搖了搖頭，轉而又默默垂下眼眸，“無事，沈師兄可是從玉清峰下來？可曾見過我師尊？”

“林師兄别這麼見外了，你喚我阿塵吧。瑤岩師叔嗎？我醒後還未曾遇見。”

文祺聽後臉色不太好了，她急切地抓着沈流塵的道袍，“沈師兄，能否請你向掌門通報一聲，我同師兄有要事禀報。”

她話音剛落，沈流塵的弟子令就響了，正是瑤霜師尊傳來的飛訊。

沈流塵拿起令牌看了一眼，而後擡頭轉述給眼前的兩位道友，“二位，請吧，師尊正好要見一見你們呢。”

他側身閃到一邊，讓出山間小路。

“阿塵，你要和我們一起嗎？”

“不了，林師兄。我去器峰修繕一下弟子令，正好順路去執事堂檢查一下執勤弟子的工作，估計還有很多山門的事務等着我呢。二位上山吧，師尊在大殿呢。”

沈流塵禮貌地和林青山他們道别，他沒有說謊，确實有一堆積攢的事務等着他處理，從前有淩寒煙分擔還好一些，如今這材優幹濟的太子殿下一走，就隻剩下沈流塵一人了。

他身在外門，行過器峰的藏寶閣，穿過靈泉峰的櫻花樹，掠過藏經閣和宗門膳堂。眼前的一花一木，一磚一石，仿佛都有淩寒煙的身影。

他到執事堂翻開每月記載的文移，那上面甚至還有淩寒煙親筆寫下的花押。

他拿起一旁桌案的靈筆，順着這個名字下面，也寫下了自己的花押。

他二人的簽名落在一處，刺痛了沈流塵的雙眼。

天衍宗處處都有淩寒煙的痕迹，叫沈流塵如何不思他念他。

而此刻的沈流塵才終于領悟到淩寒煙的心狠，一個招呼不打，說走就走了，絲毫不給他挽留的餘地，也不給他一個表達愛慕之情的機會。

可惡的魔修，徹底赢得了他的心。

情愛一事就是這麼不講道理，淩寒煙突如其來地闖入他的世界，又悄無聲息地溜走，短短一個月，卻好似百年一般悠長。

沈流塵不知道淩寒煙去了何處，他隻是突兀地望着北方，那裡是元洲的方向。隔着迢迢千裡的山海，隔着絕望和憂愁，他頭一次這麼思念一個人，毫無章法，毫無邏輯，深深地念着一個不肯為他駐足停留的壞人。

等沈流塵在外門走了一圈，辦理完門中瑣事之後，他這才姗姗來遲趕到後山。

擡眼就看見顧北澄吊挂在槐樹上，手扒着鳥窩，一旁的甯馨兒在另一棵樹上用劍直砍蜂巢。

沈流塵看到之後就氣不打一處來，沖着這兩個調皮搗蛋的師弟師妹大喊，“你們兩個！幹什麼呢！”

啊——啊——

兩個人被吓了一跳，紛紛從樹幹上跌落，沈流塵這才看清他們兩個的模樣，臉蛋是一個比一個黑，不知道還以為是兩塊成了精的焦炭呢。

他一左一右領着黑炭們的後領，提溜着他們，邊走邊訓，“我教你倆煉體練劍，可不是為了讓你們捉鳥砍樹的！一個兩個不好好修煉，在後山胡作非為，地都種完了嗎？”

“大師兄，我和師姐知道錯了，哎呀你别揪我耳朵了，疼。”

顧北澄擰着眉毛，五官皺在一起，痛得龇牙咧嘴。

沈流塵一點沒手軟，拽着兩師弟師妹，一個大輕功飛到玉清峰山頂，将人放在梨樹下。

“知道錯了，那就領罰吧。在樹下跪滿三天三夜再起來。”

“不要啊大師兄。”甯馨兒最受不了，她是個好動的性子，可忍不住跪在這裡。

沈流塵食指點在她的眉心，“我剛剛揪小澄的耳朵，罵他沒罵你是吧。這可是師尊的命令，還不老實跪着。”

兩人一聽是瑤霜仙尊所言，立刻就變乖了許多，他二人對視一眼順從地跪在梨樹下。

此刻正逢酉時，又是一輪西山紅日。

天邊的雲霞将玉清峰鍍上一層金色的磷光，沈流塵看着眼前跪在樹下的兩道身影，這一刻他内心無比平靜，溫暖的落日一下将他拽回兒時，那個時候他和明霧曦在後山互砸泥巴，兩個人渾身髒兮兮的，瑤霜仙尊也是罰他倆在梨樹下跪着。

但因為他倆打得太狠，彼此的門牙都掉了，所以被罰跪的時間格外長，将近七日呢。

沈流塵背着手在他們身後偷笑，或許一代人有一代人的罰跪吧。

……

三日後的靈泉峰

年輕的弟子們是最喜歡來靈泉峰的，這裡有書山辭海的藏經閣，也有佳肴美馔的膳堂。其中山腳的廣場是最熱鬧的，丹修在這裡擺攤販售自己煉制的丹藥，符修在這裡兜售自己繪制的符篆，畫修文修喜歡賣話本圖冊，總之，這裡時常熙來攘往人滿為患。

“大師兄好，我新煉的回春丹要不要嘛。”

“你這全是回春丹啊，沒有别的？回春丹就算了，我不是很缺，下次一定來！”

沈流塵暗自搖頭，他現在看見回春丹就頭疼。

“我的爆炎符，大師兄你看看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