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宗-玉清峰
自打沈流塵轉醒之後,他被瑤仁留在碧落峰觀察了小半個月。
他的蘇醒讓醫修們驚歎不已,畢竟當初半死不活的劍修被擡回宗門,魂魄離體可不是小事。瑤仁和瑤甯兩方會診,醫術和術數一起往他身上用,各種名貴的靈丹妙藥一股腦地喂。
結果就是,沈流塵确實是從鬼門關救回來了,可是卻不見有蘇醒之兆。
宗門長老還以為這個天資聰穎的小輩會就此沉寂。
可誰能想到呢,短短幾日後,沈流塵竟然自己醒了。
這對天衍宗來說是一個好消息,對道門來說也算是一個好消息。
不到二十歲的金丹修士,确實是世間少有,假以時日,必定會名揚九州。
人人都看好沈流塵這顆冉冉升起的新星。
其中最對他寄予厚望的當數瑤霜仙尊。
此時,沈流塵就站在玉清峰的大殿之中,瑤霜位于上座,手邊翻看着不知名的典籍。
“身體好些了嗎,可還有什麼不适?”
“勞煩師尊挂心,徒兒好多了。瑤仁師叔準許我随意走動了。”
瑤霜放下手中的玉簡,她從台子上走下來,沈流塵是她多年精心教導的徒兒,她擔憂這個孩子身體留下什麼隐疾,于是輕輕上前牽住了沈流塵的手腕。
“嗯,丹結得不錯,嗯?阿塵,你的元陽?”
沈流塵有些不敢擡頭,他不知道能否騙得過師尊。
“師尊,我昏迷時,好像去了一個陰氣極重的地方,那裡飄着很多鬼,一下子就把我圍住了。”
瑤霜聽後,微微皺了皺眉,她内心疑惑,莫不是在陰曹地府被鬼吸了陽氣?但是很快她就放棄了這個想法,她看沈流塵遲遲不肯擡頭,就笃定這孩子沒說實話。
不過她并不在意徒兒的私事,隻要不鬧出大亂就好。
“你身體無礙就好,金丹境元陽留與不留也無甚區别。”
瑤霜真切地感覺到徒弟長大了,别的她管不了,但求這傻小子别哪一天突然心血來潮,要跑去和别人雙修。
沈流塵聽到師尊這麼說,還以為自己蒙混過關了。他明白是淩寒煙奪了自己的元陽,但這件事情可萬萬不能讓師尊知曉。
他杵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隻聽瑤霜仙尊又憂心忡忡地開口,“之前你說不想做劍修了,如今從谷口村回來,你還這麼想嗎。”
沈流塵搖了搖頭,撩起自己的道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請師尊恕罪,當初是徒兒不懂事。”
瑤霜低頭看着沈流塵跪在自己腳邊,她心中生出幾分惆怅。一個多月前,她還拿藤編懲戒這個随意使性子的徒弟。才剛過多久,就全都物是人非了。
“你明白什麼是劍了嗎。”
沈流塵盯着自己的指尖,他算明白了嗎?
說實話他不知道,谷口村的惡蛟和李嬌,還有那盤旋的怨氣,他揮出的劍,算是善意麼。
瑤霜見徒弟不說話,便收回了目光。她擡起頭,望着大殿外的飛雪。
曾幾何時,華陽仙尊坐在這玉清宮的寶座上,是否也居高臨下地俯瞰整個人間。那時殿外的飛雪也這般大麼。
瑤霜無法得知當時華陽仙尊的心境,此刻她隻覺得又冷又空。
于是她悠悠地吐露出一絲怅然,“為師曾和你說過,不除心魔,何除邪魔。阿塵,等癡念化成心魔之時,一切就都來不及了。谷口之禍,為師希望你能學會拿起手中之劍。但往後,為師更希望你能學着放下劍。”
“放下?”
“是的,放下。”
沈流塵不解,他才剛剛學會拿起劍保護所愛之人,保護天下蒼生,怎麼師尊現在又讓他學着放下了呢。
瑤霜看着弟子眼中的疑雲,這讓她陡然想起年輕時她稱霸全宗門,在各峰的密林裡捉野雀,手裡攥着木劍,頭發插着亂草,渾身上下沾了一層黑灰。
淩玄師兄揪着她的領子把她抓回了玉清峰,讓她跪在山頂的梨樹下。當時大師兄臉色臭得很,雙手環胸,一臉怒意,“卿卿師妹,我教你練劍,可不是為了讓你在門中削樹捉鳥的。”
大師兄手指點在她的眉心,疼得很,師尊就坐在梨樹下看着他們。
彼時的明冰卿還沒明白師尊眼中的那層輝光,如今她細細想來,應當是摻雜着愛意的寵溺吧,興許還有一些欣慰。自己親手養大的徒弟能夠成長為頂天立地的兄長,明事理,通人情,年輕的男兒帶着英銳之氣,太過耀眼,無法忽視。
任誰都會為之傾倒。
而如今的沈流塵也長成了這樣的少年,他身體裡有最珍貴的俠肝義膽,也有最容易逝去的沸騰和激蕩。
那是一顆名為年輕的心。
非常的火紅,非常的明媚。
玉清峰的弟子,人人都曾擁有這樣的一顆心,所以他們天然的就能學會如何更穩的握劍,如何更快的出手。
可人人都不懂如何放下手中之劍。
瑤霜覺得,或許師尊臨死都沒能明白什麼是放下,而淩玄師兄更是沒有領悟其中之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