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萦端坐在殿中,她整理着自己寬大的衣袍,世人譏諷她的利刃不計其數。有人說幽冥十八郡的魔皇是一位身材嬌小的美男子,也有人說一個長相醜陋的魁梧大漢,總之世間傳言真真假假,多如牛毛。
她從不在意他人的唇槍舌劍,也不顧忌自己的聲望名譽。
足夠強大的力量,能讓所有人折服。
這是幽冥教給她的道理,她也如實傳授給淩寒煙。
早年她女扮男裝在幽冥打出名号,自從成為魔皇之後便日日以男子面目示人,知道她原本女兒身的人早就死絕了。
人世間無論哪一界,都對女子有太多束縛。
所以她從小便不愛女裝,在魔域拳頭比裙子更加可靠,也更讓人聞風喪膽。她一步一步靠自己爬到了至尊之位,是從屍山人海裡真刀真槍拼出來的魔皇,她為自己争來了無上的尊榮和權勢。
代價卻是永遠被困在元洲,她的靈魂被綁定在這片土地,永遠無法掙脫。
但她從不後悔自己一路走來的所有決斷。
離弦之箭,永不回頭。這也是她教給淩寒煙的道理,與此同時,她還教會了淩寒煙一句話。
“倘若有一天,你遇到覆水難收之事,那便扭轉乾坤,颠倒天地,收恨水,改晨昏。你是我養大的孩子,就不應該畏懼任何風浪。”
所以淩寒煙同他的“父皇”一樣,也從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她是淩寒煙口中的父親,亦是他的師長。
雲逸除了給他一條命,還給過什麼?
甚至淩寒煙的命都是淩玄拼死拼活保下來的。
因此司徒萦真心看不起眼前之人,華陽還有何臉面來到幽冥,這等薄情寡義之徒,就應該扔到水牢去喂鼍龍。
千年之中連續兩任天衍宗掌門,提劍來打擾司徒萦三回,一個兩個都是惺惺作态的虛僞小人,實在是叫她心煩意亂,令人作嘔。
“人不要臉,果然可恥。現在知道自己擁有一雙兒女了,早幹什麼去了?當年淩玄孕中辛苦之時,你又在何處?如今擺出這副裝模作樣給誰看,趁早給我滾出元洲!”
司徒萦一掌打出去,直沖雲逸命門。
眼前的仙尊不緊不慢地亮出一劍,劍氣對掌風,兩人交手,彼此都在試探,沒有用盡全力。
雲逸沒有回答,因為他确實不知如何開口,司徒萦句句屬實,他無法反駁,是自己沒能做好一個師尊,也沒能成為一個好父親。
“我告訴你,雲逸,蓮兒和煙兒隻會認我一個父親。你有什麼臉面站在他們面前。從小到大你為他們做過什麼。你敢告訴他們,是你親手囚禁了淩玄麼。假仁假義之人,你不配!”
司徒萦一向看不慣道門子弟,在她眼裡,天衍宗發展萬年,玉清峰上上下下,這麼多年的歹竹,也就出了淩玄這一顆好筍。
浮光界的男子本來沒有能孕育生命的腔體,唯獨合歡宗的雙修秘法,能使男修開辟出身體的第二内府。這原本就是逆天之事,談何容易。
隻有淩玄這個癡心妄想不怕死的瘋子,才會執意為雲逸誕下孩子。
此刻司徒萦還不知道,大瘋子生下的小瘋子,也步了他親娘的後塵。
早知今日,司徒萦說什麼也要把幽冥殿收藏的合歡宗玉簡全部碾成飛灰。
雲逸站在她的對面,第一次面對魔修收起了自己的長甯劍。
他的雙眸中有悔意有自責,甚至還有一絲無地自容。無論是哪一種神色,都罕見地在這位仙尊眼中一閃而過。
他淡淡開口,齒中流出一道贖罪的懊悔,“倘若,我哀求與你呢。”
司徒萦歪頭看他,絲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又來了,又來了,他們天衍宗弟子就愛在幽冥殿搭台唱戲,一天天也不知道有什麼可演的!
“你勾勾指頭,淩玄就屁颠屁颠地跟你回去了。但我可不吃你這一套。求我?你可絲毫沒有求人的姿态。”
雲逸從不是一個肯低頭之人,叫他求饒比登天還難,所以他不會說什麼服軟之語,“你要什麼,我的右手,胳膊,還是眼睛,除了天衍宗和我的劍,其他都可以。”
“誰要你的髒東西!”
“那要我如何?”
司徒萦看他似乎真的不懂什麼是彎腰,也難怪。玉清峰的弟子,都一個德行。
“你要真是後悔,就對淩玄好一點吧。莫要叫他傷心受苦。”
雲逸聽後垂下了眉眼,他早已萌生悔意,卻不知該将自己的心存在何處。
他不允許自己對徒弟有任何非分之想,但淩寒煙的存在,已經昭示了他所犯下的彌天大罪。他罪孽深重,竟然睡了自己的徒弟,還把他趕出山門,讓可憐的愛徒一個人在外孤苦伶仃的孕育含有他二人血脈的孩子。
他的倫理道德禮義廉恥,全都灰飛煙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