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熔東山,金烏出水。
天邊的紅日浸染了眼前的湖泊,這寬廣的湖水像是一面巨大的銅鏡,折射出浮光掠影和重巒疊嶂,留下一個破碎的巨大倒影,帶着一股寒涼,湧向沈流塵。
遠處,明霧曦的背影成為一個模糊的黑點,像是飛鳥,像是歸雁。
一旁的淩寒煙并沒有被他們的兄妹情深所觸動。自始至終他都是天衍宗的萬裡客,以局外人的身份遊蕩在宗門各峰之間,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看客。
元洲魔域可不會有這種同門情誼,更不會有所謂的舍生取義慷慨赴死。在幽冥,弱者是強者的奴隸、玩物和器皿。忠烈和殉道是虛僞的不值一提的惡臭嘴臉,幽冥十八郡裡可沒有手足之情和骨肉之恩,有的隻是遍地屍骨和滿山惡血。
留在原地的三人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默,沒人說話,因為沒人知道下一步該走向何處。
沈流塵心裡清楚,以他和林青山的修為,貿然返回谷口村,隻能是自尋死路。
可難道真的什麼都不做麼,就這麼看着村民們葬身蛟腹?
就這麼冷眼看着臨江郡洪水滔天,百姓流離失所?
他做不到,林青山也做不到。
空寂的湖面或許能容下這份無言,但遠處的旭日可沒有這份耐心,它已經走過一輪晝夜,卻還沒能找到那顆啟明之星。
“師兄?”
正當幾人焦慮之時,一道輕快的女聲突然出現,尾音中略帶幾分欣喜和愉悅。
三人都不約而同地轉過身,隻見岸邊半人高的蘆葦中鑽出一抹鵝黃色的身影。
那人手臂和臉都蹭上不少的河泥,頭發也亂糟糟的,手上攥着一朵無淨蓮,似是剛采摘不久。
此人正是下山曆練的甯馨兒。
“馨兒!”
沈流塵剛把明霧曦送走,沒承想會在此地遇上甯馨兒,他記得之前在宗門膳堂,馨兒确實說自己接了一個在臨江郡的采摘任務。
他看着師妹手中的無淨蓮,心下了然。
原來他們順着暗流,漂到了丹水縣。
“師兄你們怎麼都在這?你們也下山采靈草?”
甯馨兒給自己施了洗塵術,整理了一下衣裝,收好無淨蓮,這才來到幾位同門師兄身邊。
她剛從蘆葦蕩中鑽出來,身後竟然還跟着一個男修。
來者身穿一件桃粉色的長袍,面容姣好,眉清目秀,是很招女修喜歡的那種長相。
一開始沈流塵還以為這粉衣男子就是原著中讓師妹傷心的合歡宗修士,卻不想此刻靈台中的系統陡然出聲:
【請注意,前方檢測到魔修】
又是魔修!
【請宿主注意,此人乃血迷宮少主,樓越】
血迷宮?樓越?這名字有些耳熟,這不是那日在江上月,潛藏在淩寒煙屋中的魔修麼!
沈流塵下意識看向身旁的淩寒煙,見對方毫無反應,正握着腰間長劍,裝出一副不認識樓越的樣子。
甯馨兒依舊沒有察覺到大師兄的反常,她拉着樓越,向幾位師兄介紹身邊這位剛結識不久的男修:“師兄們,這位是合歡宗的胡月。在丹水縣幫了我很多呢!”
胡月?淩寒煙瞥了少宮主一眼,這名字實在是敷衍,眼前的丹水湖,天邊漸隐的明月。這假名實在是不夠走心,也不知道樓越是怎麼遇上甯馨兒的,更不知道為何要假借合歡宗弟子的身份。
“幾位天衍宗的道友們,今日能在此地相遇,真是胡某的榮幸啊。”
沈流塵雖然完全不了解樓越,但十分不喜他這副花花公子的纨绔樣,尤其是這副皮囊最具欺騙性了。
林青山左看看右看看,又出來打圓場,“胡道友好,在下天衍宗林青山。”
沈流塵不想多說什麼,擺出一副冷臉,一手抓過甯馨兒,半個身子擋住師妹,生怕眼前魔修傷害她,冰冰冷冷地自報家門,“玉清峰,沈流塵。”
“淩寒煙。”
淩寒煙的自我介紹顯得更短,他總覺得樓越的出現,帶着幾分不懷好意,尤其是對方看沈流塵的眼神,似乎夾雜着濃濃賞玩和耐人尋味,這該死的樓越,總是突然來壞自己好事。
樓越差點要憋不住笑出來,他頭一次見淩寒煙一身正氣,穿着天衍宗的道袍,實在是有幾分違和。殿下為了一個小劍修,做出的犧牲倒是大。
不過眼下可沒有時間給他們幾人寒暄社交了。沈流塵心中還憂心谷口村之事,他和林青山對視一眼,暗中給對方傳音。
“林師兄,勞煩一會你帶着甯師妹繞路去望東鎮,找宗門駐紮的修士,做好防禦,以備水患。”
“沈師弟,那你呢。”
“我和淩寒煙留在丹水加固河堤。”
“我們要不要請這位合歡宗的道友幫忙,請對方回宗門做好應對之策。”
沈流塵沒有接話,這胡月可并非合歡宗的道修,根本指望不上,但他沒法和林青山直說,就在他一籌莫展之時,一旁的淩寒煙先開口了。
“幾位,如今臨江郡有難,還請胡道友協助我等,一同護衛臨江。”
淩寒煙說得倒是大義凜然,隻聽得對面的樓越更是浩然正氣,“究竟發生了何事,淩道友請講,在下定當竭盡全力,在所不惜。”
甯馨兒一頭霧水,還不知道此地發生了什麼災禍,甚是迷茫。
林青山倒是被樓越的仁義所觸動,内心感歎他們合歡宗弟子也是有明公正道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