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徐川不敢耽誤,迅速開車回了市局往法醫室奔。
法醫室裡空調開得很低,時歸和小孫穿着全套防護服,藍白色的紡物在無影燈下一塵不染。
聶徐川連忙給自己套上一件,走到了屍體旁。屍體已經解剖勘驗完畢,正在做最後的縫合,針線在時歸手裡靈活地穿梭,從人道主義原則出發盡量還原他生前的面貌。
“怎麼樣?”
“季雙并非死于溺水,而是水中猝死。”時歸聲音埋在口罩裡,聽起來悶悶的。
小孫脫下手套,将檢驗報告遞給聶徐川,他大緻掃了一眼,解剖結果顯示溺液并未進入呼吸道,說明在入水後死亡非常迅速,并非因為液體阻塞呼吸道阻礙氣體交換而導緻的窒息死亡。
“我解剖了季雙的心髒,發現其冠狀動脈壁硬化,循環栓塞導緻急性心肌缺血。在他入水後冷水刺激和水壓刺激進一步加重了心髒負荷,判斷最終由于心律失常循環衰竭而亡。”
“像他這樣的年輕人,沒有高血壓冠心病的,怎麼會因為冷水刺激忽然就猝死了?”
“所以這也是問題的關鍵。”時歸縫合完最後一針收線,針頭朝着下方拉緊,裂開的皮肉瞬間相貼合。
他摘下手套走到聶徐川面前,“你調查過季雙的藥物使用情況嗎?”
聶徐川掠過他灰色的眼睛,視線轉移到手中的檢驗報告上,“季雙的父母說他患有心理疾病,但是沒有使用藥物幹預。季雙的家裡勘驗過後也隻有部分家庭常備藥物,沒有發現特定藥物依賴。”
“我從屍體中抽吸了部分血液,但是數量不足,所以還提取了膽汁作為備選化驗,毒物化驗結果皆為陽性。”
“他吸毒?”
“但是他的毛發檢驗中未出現反應,牙齒整齊幹淨,這可能是他第一次接觸毒品。”
“能檢測出是什麼嗎?”
“隻能判斷出屬于苯//丙//胺/類,但不同于常見的冰/毒、麻/果,季雙接觸到的毒品純度顯然更高,在血液中濃度遠超一般毒品留下的痕迹。”
時歸身後,季雙的屍體陳列在解剖台上,醜陋而灰暗,和季母相冊中那個沉靜的少年判若兩人。聶徐川望着面前的時歸恍惚了一瞬,心髒一緊。
“老大老大!有發現!”
猴子一路狂奔到法醫室,手裡還抱着季雙的筆記本電腦。時歸脫下防護服,聞言一起湊上來。
“你快看,季雙這一年以來都在和一個叫阿笙的女孩聊天,雖然電腦上的消息記錄不完全,但是這個聊天頻率對于他來說已經是很頻繁了。”
阿笙?
聶徐川和時歸對視一眼,殷竹和杜文進的女兒不就叫杜笙嗎?
知道他們想起什麼,猴子解釋道:“應該隻是巧合,這個阿笙是大約兩年前找到的季雙,根據聊天記錄顯示應該是在醫院認識的。”
少女阿笙在醫院記下了季雙的手機号碼,二人聯系上以後便時常聊天。大多數時候都是阿笙在說,季雙偶爾回複,但是一定會回複。
聶徐川上下翻動着聊天記錄,發現大多數都是一些少女心事,對于家庭管束的抱怨,對于居住環境的抵抗。
“能查到對方的ip地址嗎?”
“這個還在查,需要服務商那邊配合。”猴子把電腦放在桌子上,“隻要找到這個阿笙,就可以從她那邊獲取更多的信息了。”
屍檢結果顯示季雙的死因是毒品,但他一個高中生去哪裡尋來如此高純度的毒品呢?
“他們的聊天記錄當中有沒有出現過毒品、藥物或者是糖丸之類的話題?”
“從電腦上遺留的消息記錄來看完全沒有。他們倆就像是純網友,根據最近的聊天來看應該根本沒有見過面。”
“好,你去和服務商那邊溝通,拿到完整的聊天記錄和ip地址定位。”
“收到!”
猴子抱着電腦一溜煙兒跑了,聶徐川看向時歸,他翻完聊天記錄之後便若有所思。
“有什麼發現嗎?”
“我總覺得阿笙有一點熟悉,她和我之間......”時歸斟酌了一下用詞,“有一點像。”
聶徐川吃了一驚,他一直覺得季雙和時歸相似頗多,但時歸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反而在阿笙身上找到了共同點。他不動聲色道:“為什麼?”
“我也說不清。”時歸含糊道:“就是一種感覺,就像我和季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但是阿笙不一樣。”
聶徐川收斂了驚愕,反問道:“阿笙看起來很活潑,季雙更内斂不是嗎?”
“我不是指性格。”時歸頓了頓,“我不知道怎麼說。”
他的目光直白坦然地對上聶徐川的,煙灰色的眼眸微微閃着光,重複着:“阿笙不一樣。”
某種隐忍和陳舊的傷痛在他平靜的表面之下暗流湧動,但瞬間又被淹沒在無邊黑暗深邃的海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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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徐川回到辦公室,謝黎和歐陽癱坐在沙發上懷疑人生,口裡默念着二十四字核心價值觀和八榮八恥。
“你倆幹啥呢?”
“老大——你來了——”歐陽如乳燕投懷一般撲向聶徐川,卻被他側身躲過,歐陽撲到桌上吃了一嘴打印紙。
“呸呸呸!你這個絕情的男人!”歐陽拉着張臉指責,謝黎更是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