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名為季雙,是南川一中的高三學生。父母昨晚在分局報案說孩子失蹤了,剛剛到市局确認了遺體,孩子身上還套着校服,腕上是過生日時父母從國外帶回來的名貴手表。
“家屬情緒不是很穩定,堅持要求屍檢。”時歸從法醫室過來辦公室,身上随意套了件白大褂,雙手自然垂落卻不緊挨褲縫,橡膠手套的手感還殘留在掌心。
聶徐川擡眼往門口看去,夫妻倆在法醫室門口堵着苦臉小孫,解剖台上正是季雙的遺體。
這案子本身沒什麼好查的,監控錄像拍到了季雙跳江的全過程。
雨水模糊了大屏幕中季雙的身影。少年出了家門,在江邊徘徊半晌,還是義無反顧地一頭紮進了湍急的江流。
夜裡的跨江大橋上空無一人,江水如黑洞般流轉。季雙選擇了一個空曠黑暗的角落迅速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屍體順流而下,從跨江一橋一路漂流到三橋附近,三天後才被江水帶到岸邊,被一根釣竿牽扯上岸,重見天日。
“打電話咨詢了一圈,季雙在學校學習成績很好,但是不愛說話。父母平時工作也忙,沒時間管他,孩子具體什麼情況一問三不知,估計是高三學習壓力大。據季雙的班主任反映,季雙最近幾次模拟考試都發揮不太好,還有兩個月就高考了,可能心理上出了點問題。”
聶徐川歎了口氣,對猴子說道:“把這案子轉分局去查吧,自/殺的不歸咱們管。”
“我想解剖試試。”時歸立在門邊,剛好擋住那對夫妻守在法醫室門口的背影:“我在淺灘上看了一眼,覺得和溺死的屍體好像不大一樣。”
“小時法醫你确定嗎?這話可不敢随便說。”猴子往時歸身後瞧了一眼,壓低了聲音:“這樣的家屬可不是一般的難纏,你别看現在要求屍檢,到時候檢測出來什麼問題都沒有,還得繼續堵在這兒找麻煩,也不肯火化。前兩年還有把屍體搬市局門口來鬧事的。”
“生前溺死口鼻處一般會出現蕈狀泡沫,手裡也會因為生前無意識的掙紮留下痕迹,比如說抓住水草或者殘留部分泥沙。”時歸陳述他的想法,一邊把當時在江邊拍的照片出示給猴子看,“你看,口鼻處的蕈樣泡沫殘留幾乎沒有,手裡除了套狀脫皮以外,也并沒有其他異物。”
聶徐川看了一眼照片,回憶起當時屍體被打撈起來的場景,現場人多眼雜一片混亂,但時歸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發現了疑點。
“先别移交了,這案子我們來查。”聶徐川沖着猴子吩咐了聲然後轉向時歸,“你盡管驗,讓小孫配合你,我們去走訪季雙的人際關系。”
猴子苦着臉跟上聶徐川,上一次屍體被搬到市局門口,還是他親自背走的,第一次沒有隔着裹屍袋背屍體,留下的觸感終身難忘。
“老大,這次要是還要背屍體可輪到歐陽了......”
聶徐川毫不猶豫豎起大拇指,狠狠賣了一波兄弟,“放心,絕對公平公正,輪崗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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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雙的父母被客客氣氣請到了會客室,實習生倒了幾杯茶送進來,茶香在無人在意的長桌邊氤氲開。
“聶警官,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問題,我們家孩子絕對不會自/殺的!”
聶徐川和猴子并排坐在沙發上,安撫着受害者家屬的情緒,一邊等待時歸的屍檢結果。季雙的父母是做金融的,屬于典型的高收入人群,平時工作非常繁忙,所以季雙上了高中後基本處于獨居狀态。
像千萬對父母一樣,孩子自/殺以後,他們的第一反應永遠是不可置信,但沒有一棵樹苗是忽然枯萎的。轟然倒塌後才發現生機勃勃的盎然之下是無數腐爛的根系和蟲洞。
猴子例行公事詢問:“孩子在此之前有什麼異常嗎?”
季雙的母親還穿着職業裝,季雙失蹤後她急匆匆趕回來尋找,眼睛已經哭腫了,幹練之下的破碎與脆弱讓她哽咽着坦白:“季雙從前很小就被診斷出心理疾病,我們帶他看了很多醫生,三甲醫院、心理診所,甚至還到國外去治療,都沒有好的治療方法。他小時候我全職在家帶他,但是他除了内向木讷一些和别的孩子沒有差别,甚至還特别聰明。”
“他的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是很讓我們省心的孩子。”季母打開班級群,找到老師發在群裡的優秀學生名單,季雙的名字赫然在列。
“季雙的班主任反映,他高三的成績下降了,是感到壓力太大了嗎?”
季雙的父親連忙否認:“不可能的。季雙從小身體就不好,我們對他沒有任何要求。他上初中後我愛人也出來工作了,就是想為他将來攢下一份兒家底。”
“季雙罹患心理疾病,自/殺的可能性不是會上升嗎?”聶徐川将桌子上的茶杯推到季雙父母面前,她母親輕聲道了謝,沒有接那杯茶,眼淚掉得更厲害。
“他患上的心理疾病與其他孩子不一樣,跑遍各大醫院的診斷都是先天性情感缺失,但沒有任何伴生性抑郁或者人格障礙。”
聶徐川心底産生了一絲怪異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