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片被送到市局後已經是深夜了,歐陽和謝黎住得近自己腿兒着回去。
威嚴莊重的市局大樓在黑暗中沉默,法醫室突兀的小燈撐起一片光傘。一片昏暗寂靜之中,走廊盡頭傳來窸窣聲響。聶徐川停住離開的腳步,側身往法醫室看了一眼,時歸還在收拾解剖台上的器具。
“你不回家?”
時歸“唔”了一聲,實話實說:“我睡法醫室就行。”
“為什麼?”聶徐川記得,冰櫃裡頭還停放着前幾個案子的屍體。
“住得遠。”
和遲到用的相同的理由。
時歸自顧自收拾着,歸類完器具,在緊挨着解剖台地面瓷磚上鋪了一張防塵布,看了一眼手裡的外套,是上次聶徐川強行給他裹上的那件。
“這個,可以過兩天再還給你嗎?我會洗幹淨。”
他以前,也是這樣嗎?
不善言辭,不懂人心,手裡持利刃孤寂地立于解剖台前,周圍空空蕩蕩。
還沒等聶徐川想明白,嘴比腦子更快:“我送你回家。”
“沒事,我可以......”
“我送你。”聶徐川語氣強硬,沒再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把人往車裡推。
時歸報了個地名就嘴唇緊閉,他雙手規矩地搭在腿上,面色蒼白,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你暈車?”聶徐川将副駕的車窗留出一條縫,新鮮空氣湧進來,吹散了空氣中殘留的酒精和窒悶。
“不舒服怎麼不說?”
“我沒事。應該是喝了酒。”
聶徐川回想起在檀華時,時歸看着那些花花綠綠的酒略感好奇,貓似的挨個嘗了一口。
過去沒有人教他酒混着喝容易醉。
他開着車時不時瞟一眼時歸,他靠在車窗上,玻璃映出暗淡的輪廓。路燈的光落進來,烏黑的頭發和蒼白的臉頰都被鋪上一層淺淺的金。
車開得很穩,時歸呼吸逐漸平穩,竟是皺着眉頭睡着了。
聶徐川開到時歸說的地方,七彎八拐的竟然是個快捷酒店。
“醒醒,到了。”
時歸遲緩地睜開眼,直到眼前的空白出現了畫面,反應了幾秒才答話:“謝謝。”
“你這些天都住酒店?”
“嗯。”
聶徐川發現時歸從來都是問什麼答什麼,絕不多說。有些問題如果不追問,他真能一個字就應付過去。
“為什麼?”
“市局搬遷,我不知道。原本打算到了以後在附近找房子,已經來不及了。”
正如時歸所說,南川市局原本在北邊的上嶺區,就在時歸酒店附近。後來因為城市規劃問題,前不久遷到了城市中心的瀾興區。
再加上時歸來了以後案子就一個接着一個,整個支隊都陀螺似的連軸轉,回家都沒時間,更别提找房子了。
“就住這裡?”
時歸以為他嫌自己住太遠耽誤工作,認真回答道,“現在市政不讓住橋洞。”
“?”
聶徐川唇角牽起一瞬,“上去吧,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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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徐川挂心着昨天發現的藥丸,一早就去化驗科拿結果。
化驗的女警還以為是證物袋拿錯了,結果顯示袋子裡裝的是面粉裹出來的糖丸兒,根本不是毒品。
聶徐川沒釣到魚還被魚擺了一道,心情不太美妙。
“杜文進在挑釁。”
他設想了所有的情況,卻唯獨沒有想到杜文進會不講武德直接騎到頭上來。
殷竹被抓後不久他應該就已經得到消息了,等到聶徐川他們過來,順手給他準備了一點小小的見面禮。
“老大,現在怎麼辦?”
“他不是喜歡玩兒嗎?讓禁毒和掃黃的兄弟處理一下群衆舉報,專挑下班的時候去。”
聶徐川這一招可謂是流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杜文進這小子不是喜歡藏點面粉豆子假裝毒品嗎?那就把沒處理完的關于檀華涉黃涉毒的舉報集中在這兩天一起處理了,給他找點真麻煩。
“他這個人好奇怪。”時歸翻着手裡關于杜文進的檔案,由于升平路那一帶是監控的重點地段,裡面有不少他和警察打交道的記錄,“感覺像變了一個人。”
聶徐川明白時歸的意思,一直以來杜文進都謹慎處理和警察之間的關系,檔案表上記錄的基本都是管理人員積極配合警方辦案,現在卻忽然轉了性。
“我們應當重新梳理一下案件的線索,不能被别人牽着鼻子走。”聶徐川抽走時歸手裡的檔案并看向他:“時歸,你覺得我們現在是在查什麼?”
時歸語氣笃定:“新型毒品。”
“沒錯,我們發現貨滴滴旗下的司機方德忠運毒,所以順着這條線一直追查到了杜文進,但是暫時沒有掌握不利于杜文進的直接證據。在這個風口浪尖上,一向謹慎的杜文卻進對我們進行挑釁,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