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忠沒見過謝黎,仔細上下打量着,頭發燙成了俗氣的小卷,皮膚有曬傷的痕迹還帶點高原紅,像極了在馬路牙子上風吹日曬的中年婦女,右手猶豫了一瞬又重新搭在褲管上。
“微信?”
“我傻啊!微信讓你實名抓我?”謝黎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下來,買加油卡。”
眼見他猶豫,謝黎又招呼着嗷了兩嗓子,周圍人群覺得有熱鬧可看紛紛側目,方德忠在竊竊私語中強壓下憤怒,猶豫着打開了車門。
人群不再聚集,逐漸四散開來,他走了兩步猛然發覺了不對勁,人群也散得太快了——好像有人在一旁疏散,那人看着還面熟得很!
他一轉身就要往車上爬,多年來對于貨車構造的熟悉讓他知道如何迅速登上駕駛座。
但謝黎不會再讓他有這個機會了,一腳蹬在他後心,方德忠踉跄了幾步,血液直沖大腦,他媽的被這個臭娘們兒騙了!
一瞬間求生的欲望爆發出極大的力量,拳頭如雨點般揮出,謝黎俯身挨了兩下又迅速往前頂,雖然是幹的是痕檢,但她在警校的格鬥比賽中也是拿過名次的,抓住機會動作靈巧地繞背又是一腳讓他再次失去平衡。
聶徐川一個跨步上前,抓住機會大力擰過他的手臂向後掰,殺豬般的嚎叫就響徹了整個加油站。方德忠掙紮着晃動身體,一腳踢向身後人的小腿,但聶徐川比他更快,一記掃堂腿就給他幹趴下了。
歐陽屁颠跑過來上手铐,“我們三個真厲害!”
“犧牲最大的是我好嗎?老娘這輩子就沒這麼醜過!”謝黎活動了下筋骨,一把拽下頭上土爆了的媽媽桑假發,又搓了搓在法醫室化的曬傷妝,心裡無比嫌棄。
“謝黎姐你好看。”
時歸下來望着方德忠佝偻的背影,看着他被押上了警車,臉上立刻被一雙香香的爪子揉了揉。
“還是我們小時會說話!”謝黎終于又笑眯眯起來,一番蹂躏時歸白嫩的面龐,企圖創造第二個高原紅。
“别玩了,幹活去!”聶徐川瞪謝黎一眼,她這才不情不願地松了手。
----
“西都倉庫,位于南川市西都區藍山街道,方德忠開着車從家裡出發先到達了倉庫,然後在去往北原市的加油站内被抓獲。禁毒那邊傳來消息說在倉庫内發現了大量毒品以及制毒原料,正在分類檢驗。”
“還不能确定具體種類嗎?”
“主要是苯//丙//胺//類,其中有大量的冰//毒,還有一小部分沒辦法确定。”
無法确定?
聶徐川眼角一跳,“這倉庫不會是......”
"興發投資!"
媽的!果然有貓膩。
緝毒警察的屍體在郊外倉庫被發現,如今大量毒品又從西都倉庫被查獲,好巧不巧這兩處倉庫全部歸屬于興發投資。而運毒運屍的工具全都來源于貨滴滴。這絕對不是一句巧合可以解釋得通的。
聶徐川瞥向一旁的時歸,他正若有所思着,一貫垂着頭,隻能看清楚他扇動的睫毛。
“這個興發投資之前查過一遍沒什麼問題,老闆叫杜文進,男,三十八歲,是南川本地人。”
“誰?”
聶徐川回過神來,杜文進這個名字喚醒了他久遠的記憶——應該是十幾年前了,他還是穿着破洞牛仔褲全身上下走動起來叮當作響可以組個樂隊的叛逆少年。
那天為了慶祝他精通應用化學的母親徐翠微女士拿到第三個博士學位,他爸還特意下廚燒了一大桌菜,然後得知了他中考化學28分的驚天噩耗。徐女士一手拿着學位證書,一手恨鐵不成鋼地拎小雞崽子似的卡住聶徐川的後脖頸教訓。
然後杜文進過來拜訪了。
他文質彬彬戴了副眼鏡,剛剛從國外留學回來。初中生聶徐川犟着腦袋看他,可能是因為薄弱的化學實力和強烈到爆炸的自尊心,他還記得這個名字。
“老大,現在先審方德忠還是先抓了杜文進?”
歐陽對小貨司機跑了這事兒仍舊耿耿于懷,俗話說的好,二鳥在林不如一鳥在手。
關在牢裡,暖暖的,很安心。
“先把肚子填飽。”
聶徐川向門口提着幾兜子外賣探頭探腦的實習生揮手示意,“大家辛苦了,今天不吃食堂,訂了三葷一素。”
時歸眼睛一亮。
掀開塑料蓋子,飯菜的香味瞬間飄散開來,嫩滑鮮香的小炒黃牛肉,煸炸至金黃肥瘦相間的回鍋肉,還有一道爽麻開胃的口水雞配上鮮亮的山藥莴筍片,令人食指大動。
“好香啊!老大你在哪家定的?”
“橋邊那家。”
南川市的口味偏重,幾乎是無辣不歡。時歸之前一直吃得寡淡,辣椒帶來的痛感停滞在舌尖時才有了生活的鮮活感。
他面頰紅撲撲的,紅潤的嘴唇輕輕呼着氣,像是怕燙又像是辣到了。
聶徐川很好奇時歸到底是什麼人,少爺似的穿着上萬的私人定制養得白白嫩嫩的,街邊的盒飯卻吃得很香,一筷接着一筷,每一粒米都吃得幹幹淨淨,一副很好養活的樣子。
腦海裡又浮現出拎起時歸的領子那天,他那如極地中冰間湖泊般漠然的眼神,簡直和今天的幹飯王者判若兩人。
他坐在椅子上掩藏起窺探的眼神,卻又忍不住打量,然後幹脆轉過身去,幾口扒完了手裡的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