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雁隻感覺脖子上的汗毛都立了起來,說不上是驚悚還是惡心,他一把拍開了苗霜的手,迅速脫掉身上皺皺巴巴的裡衣。
苗霜在他身後哈哈大笑起來。
笑了一會兒,嘴角的弧度又淡去。
最後一件蔽體的衣物脫去,身上那些傷痕就悉數暴|露出來,那模樣實在算不上好看,縱橫交錯的疤痕層層疊疊,幾乎找不出一塊完好的皮膚,本該結實精勁的軀體也因長達三個月非人折磨而消瘦得有些脫形。
任何人看到他的第一反應,恐怕都是“這人能活下來真是個奇迹”。
祁雁吃力地把自己挪進浴桶,難免濺了些水花出來,他這狼狽不堪的模樣,即便是苗霜也有些目不忍視,轉身躲到了屏風後面。
空氣安靜下來,隻剩水聲。
許久,祁雁嘶啞的嗓音才穿插在水聲中響起:“你不該惹祝公公。”
苗霜沒料到他會說這話:“怎麼?”
“祝公公侍奉陛下十幾年,龍氣近身,便是閹黨也要心高氣傲,今日在你面前忍氣吞聲,轉頭就去陛下那裡告你的狀。”
“那就讓他去,”苗霜滿不在意地一笑,“你這個将軍也為陛下征戰了十幾年,出生入死披肝瀝膽,如今又落得什麼下場?”
祁雁:“……”
苗霜:“有些時候,太受寵并不見得是一件好事,聖恩浩蕩,但水滿則溢。”
水聲停了一停:“你要借此挑唆他們的關系?”
“聰明人。”
“但陛下為何會信你,而不是侍奉他十幾年的公公?”
“你就拭目以待。”
祁雁沒再接話。
他不知道這苗人究竟哪來的底氣,不過……對他而言總沒壞處。
能鬥倒祝公公自是最好,聖蠱一事,這位公公可沒少在陛下耳邊吹風。
鬥不倒也沒什麼損失,陛下一日沒拿到聖蠱,就一日不會殺他,若是怪罪下來,這份聖怒也要由那苗人承擔,陛下素來喜怒無常,如果一氣之下把苗霜殺了,再好不過。
最次……是苗霜和祝公公合起夥來演戲給他看。
兵來将擋水來土掩,且靜觀其變。
正思索,苗霜突然從外面闖了進來,冰涼的手指扣住他的手腕。
身體快過意識,祁雁本能地做出抵抗,瞬間反擒了他的手,可惜因為傷過手筋力量不足,很容易就被對方掙脫了。
苗霜瞪他一眼:“給你看傷,别亂動。”
祁雁:“。”
白皙指尖按在他傷痕累累的手腕上,摸了一會兒,又轉向另一邊,從水裡撈出他另一隻手。
探過脈象,苗霜沉默良久。
雖然昨夜颠鸾倒鳳時他就已經探查過了,但那時畢竟戰況激烈,脈象也活絡許多,現在潮水退了,平靜下來後隻叫一個死氣沉沉。
要是換成别人,他隻怕要說一句治不了等死吧,勸對方該吃吃該喝喝,早點訂口棺材,準備後事。
但沒辦法,誰讓他魔尊大人心地善良,即便是宣判死刑也要說得委婉些:“你這傷,沒個三年五載治不好。”
祁雁正撩水洗澡的手停了停。
“有三年五載也治不好。”
祁雁繼續洗。
“經脈寸毀,腑髒受損,筋骨離斷,他們廢你武功時下手太狠,已經傷了根基,這輩子是别想恢複了。”
祁雁還是沒什麼反應。
“當然,前提是沒遇到我,”苗霜話風一轉,“你這傷勢,就是宮裡最好的太醫也要束手無策,但我不一樣。”
祁雁終于擡起眼簾:“你一個滿手毒蠱的大巫,還會治病救人?”
“醫毒同源,我能用蠱殺你,就一樣能用蠱救你,不過我的法子可不比尋常醫術溫和,隻怕你不敢接。”
祁雁冷笑了下:“想折磨我就直說,倒也不必這麼拐彎抹角,陛下給你安排苗醫的身份,不就是方便你給我下毒?你有什麼手段大可使出來,我受得住中原的刑罰,也不會怕你們苗疆的。”
苗霜:“是嗎。”
下一秒,祁雁隻覺耳邊響起嗡一聲尖鳴,視野在瞬間暗了下去,全身各處湧起尖銳深切的疼痛,身體和意識都仿佛被人狠狠碾碎。
一隻金色的小蟲不知何時落在了手上,他想要捏死這引發疼痛的該死的蠱蟲,身體卻因劇痛動彈不了分毫,隻能眼睜睜看着那蟲子鑽進皮膚,消失了蹤迹。
疼痛持續了許久才消退,冷汗順着鬓邊滑了下來,周身泛起徹骨的寒意,幾乎讓他忘了自己還泡在熱水當中。
“我這苗疆蠱術相比你們中原人的刑罰,滋味如何?”苗霜抱着胳膊站在一邊,笑意吟吟地欣賞他慘白的臉色,“不過是一隻小蟲子,就把你疼成這樣,憑你這點耐受力,就算我給你治療,你也隻有死路一條。”
祁雁沒回應他,劇痛抽幹了他渾身力氣,連說話的勁兒都沒有。
“你最好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處境。”苗霜輕輕摸了下袖中的骨刃,立刻被鋒利的刀刃劃破指腹,便用受傷的手指撥動水面,繼而扳過祁雁的臉,迫使他看向自己。
“給你治傷是我心情好,我若是心情不好,就讓我那些小寶貝們吃光你的内髒,留下這副皮囊做成人傀,日日亵玩——你意下如何?”
他笑着用指節刮過對方的鼻梁,愛撫般摸了摸他的臉頰,水珠順着祁雁的下颌緩緩流下,滴進水面,制造出一圈漣漪。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祁雁隻感覺一陣深深的惡寒,比剛剛被蠱蟲噬咬還冷百倍。
瘋子……
他虛弱地趴在桶邊喘|息,許久才恢複了一些力氣,水已經冷了,他慢慢擦幹身體從浴桶裡出來,坐在輪椅上換好衣服。
蠱蟲制造的疼痛給身體帶來難以言說的疲憊,又休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祁雁呼出一口氣,轉動輪椅準備離開。
忽然察覺到什麼,他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