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聽不得誰家有品貌出衆的小姐,妙玉哪怕是個代發修行的姑子,他聽了一耳朵原是江南官宦人家的小姐,精通先天推演之術雲雲,不免心馳神往,竟也趁着逛園子散心的功夫,觑空來拜見。他有個寄名幹娘馬道婆,也會神神鬼鬼那一套,時常到府裡來請安攬活。在他看來,年輕的小姐自然比有了年紀的婆子更顯得年輕有為,越發令人想一探究竟。
妙玉品味不俗,談吐不凡,家底子更是充裕的過分。古董名畫孤本典籍如數家珍,再有浸染佛法多年的超脫氣質加持,待客時往往一招制敵,将裝逼發揮到極緻。明眼人一個照面就能看出她的底蘊,不敢輕慢于她,這也是她的生存之道。
寶玉來訪時便被這樣的排場氣度震懾到了。
王喜鳳自帶的一個丫鬟兩個嬷嬷平日裡都不怎麼近身伺候,有客的話卻也得分工合作,燒水的燒水,送茶的送茶,身邊更不能缺人。她深知寶玉的怪癖,隻留了丫鬟在禅室待命。寶玉本就是抱着滿足自己好奇心的态度上門,聊興很足,王喜鳳雖覺得這種漫天撒網式的閑聊有些無聊,卻也隻能應付。
無論從年紀還是閱曆上,王喜鳳對寶玉都是碾壓級别。加上她自身一輪又一輪飽覽群書後的文學修養以及妙玉本身的沉澱,應付起寶玉這樣的癡兒,不要太容易。隻要順着他的思路來,便能讓他覺得酒逢知己,上頭的很。
妙玉氣質是清冷那一挂,扮個i人再好不過。王喜鳳便堂而皇之給自己貼了個孤高自許的标簽,無論寶玉怎麼滔滔不絕,她從不展露太多個人觀點,多是引用名人名言,不曲解,不擴大,主打一個自行體會,用魔法打敗魔法。
初次拜會,時間不宜太久。飲過茶,寶玉雖有未盡之意,卻也依禮告辭。
接待完鳳凰蛋的王喜鳳隻覺得渾身一輕。
寶玉來訪不過數日,聽聞園中整饬一新,府裡的大佬們随賈母一起入園視察,少不得要到栊翠庵歇歇腳。
王喜鳳自吩咐了嬷嬷提前做好準備。待客首先要了解客人的喜好,例如賈母不喜如今京中權貴人家盛行的六安茶,而是喝老君眉。其他人諸如王夫人邢夫人等主子們的好惡也在歸納了解的範疇。底下的哥兒姐兒們倒是不拘什麼。
她自打入住栊翠庵,一應吃喝用度都是賈府承擔。都說端誰的碗,服誰的管,王喜鳳做不出放下碗罵娘的事,再怎麼擺清高的款也不得不捧着些賈母這尊真佛。
庵裡的小尼姑們行走坐卧有了些意思,隻誦經還需努力。讓一群大字不識的人學會誦經,真的隻能跟學唱曲子般依葫蘆畫瓢,出效果就更慢了。無論如何,既然有人來視察,必須得拉出來遛遛。
賈母雖愛熱鬧,卻因年紀大了不怎麼愛動彈。這次逛園子還真是娘娘有牌面,否則,她老人家估計甯願找幾個老嬷嬷在榮慶堂陪她抹牌,也不會這麼浩浩蕩蕩一路行來一路看。光看還不行,得挑毛病,此園是當下十分有名的山子野老先生操刀設計的,觀之頗有種“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驚奇。多少人感慨眼睛根本不夠用!
賈母等還沒來,早有管事着人來報。既然此行在本就在王喜鳳的意料之中,這就不算個事兒了。在山門處将賈母一行迎進去,引導諸人坐定,茶水也陸陸續續上齊。賈母問了茶葉,又問煮茶的水,見茶端上來,這才停了話頭。
相信賈府需要的并不是一個八面玲珑會來事兒的人來打理栊翠庵,例如賈家如今實際意義上的當權人王夫人,不也格外喜歡那些粗粗笨笨的丫頭?但凡聰明伶俐長相好會來事兒的,都在她的打壓範圍之内。王喜鳳可不想把自己搞的很活躍,萬一寶玉再一時興起鬧出什麼,被護犢子的王夫人盯上可就得不償失了。
随賈母出來的人對這位戴發修行的青年尼姑多少有些好奇,隻衆目睽睽之下,并不敢出口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