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諸人面上透不出半分喜氣,更多的是疑慮甚至惶恐。可該協商的要協商,該準備的要準備。
趙姨娘知道消息的時間跟王喜鳳差不多,好懸有小鵲及時攙扶住才沒轟然倒下。這時候她已經顧不得三姑娘能不能幫扶她的娘家,即便她大字不識,聽多了戲文八卦也知道和親出去的姑娘會是個什麼光景。哪個天殺的這麼狠心!
可憐王喜鳳還在整理心情,便被破門而入的趙姨娘那哭花的臉吓到了。她給侍書使了個眼色,侍書拉了後面一路跟過來的小鵲往一邊問話,翠墨張羅着打水服侍趙姨娘梳洗。這是什麼神仙親媽啊,可别是一路哭過來的!
幸虧在後宅混了半輩子,知道好歹,進了院子才敢哭。不然,府裡那麼多雙眼睛那麼多張嘴,誰知道會傳成什麼樣子?既然和親已成定局,不如安安生生地去。再惹出什麼亂子來,隻怕所有人都要遭殃。
王喜鳳聽趙姨娘哭半日歎半日,起初還感念這一片慈母心,後面就有些頭大。若真換了探春,本就滿心惶恐,再被這麼一頓輸出,隻怕對未知的恐懼隻會有增無減。趙姨娘這情緒價值給的,實在過于飽和了。
好容易勸住了這位仿佛水做的親媽,重新梳洗上妝,叮囑小鵲仔細扶着回房,又叫了翠墨陪同。翠墨跑一趟回來,早過了飯點,王喜鳳讓她安生吃過飯,才過來回話。
這兩個丫頭是她用慣的,默契早已形成,行事有度,很是得用。方才讓她去送趙姨娘,不過是找個借口出去走一圈,聽聽府裡的響動。畢竟趙姨娘跑這麼一趟,前因後果實在太明顯。聽得府中的關注點大多集中在宗室女的名頭,嫁妝禮制,出嫁流程等新鮮話題上,這才放下心來。
對這兩個丫頭,王喜鳳有些猶豫。若依照她的想法,自然帶着一起走最好。即便不跟着她走,賈府傾覆不過須臾,她們這些下仆又有什麼好下場?可這一走,客死異鄉是必然,此生都無法與家人團聚。侍書和翠墨都是家生子,她們如何舍得自己的父母親人?
在和親這件大事跟前,這些都是小事。雖說是邊陲小國,因戰敗而和親,談不上光彩。南安郡王府作為這個項目的發起人,在這場和親中挑大梁,裡裡外外給了許多補償,做足了面子功夫。
寶玉早又偷偷哭了一場,卻再沒有如迎春的婚事那般去問王夫人。問與不問,有區别嗎?他不過是個萬事不由已的閑人,于人于己,誰都救不了。
黛玉身子本就發虛,王喜鳳倒是親自過去探了她一回,權當道别。這姑娘身子弱歸弱,卻是難得的通透,并沒有人雲亦雲說些千篇一律的話,既不憐憫,也不勸慰,隻道:“三妹妹素來是個有主意的,這一去興許是另一番天地。”
又吩咐紫鵑取了幾頁詩稿來,“想來府裡不會缺你什麼,我也沒好東西贈你。這是我平日閑來無事之作,姐妹相伴一場,留個念想罷。”
聖旨既下,出嫁的日子就不遠了。中間各種繁複禮節再不細表,見了無數的人,行了無數的禮,試了無數的衣裳首飾,也被提點了許多話。
事到臨頭才發現,做再多再久的準備都是不夠的。人天生就有對未知的恐懼,不過是有的人興奮大于恐懼,便看不出恐懼。
王喜鳳雖然早早就通過寶玉的渠道搜集了許多山川地理類的書籍當雜學翻看,可這樣的了解遠遠不夠。風俗人情,生活習慣,宗教信仰,飲食宜忌,甚至語言文字等全都是事兒。南方十裡不同音,她這是一去三千裡,都出國了,豈不是要從當地語言入門學起?
鴻胪寺準備了許多文獻,方便她盡快熟悉當地情況。這是南安郡王府出的力,一件事情敷衍着做和周全着做差距可不是一點半點,從這些文獻的細緻程度就能看出。另外,南安郡王府還派了兩個略懂當地語言的扈從,一來方便她随時學習及練習,二來也是護送加監視。
陪嫁的隊伍挺龐大。畢竟是按照宗室公主規制,除開護送人員,南安郡王府和宗人府都有配備丫鬟嬷嬷護衛等随從。
相對而言,賈府随她出行的人就簡薄許多。兩個貼身丫鬟是必去的,即便她不帶,留在府裡也是遭人白眼的存在。要麼是被主子挑剔嫌棄看不上眼才不肯帶,要麼是拈輕怕重不肯跟主子同甘共苦不肯去,哪一條讓她們無法在衆目睽睽之下立足。